包法利小姐的爱情

时间:2022-09-23 09:17:51

包法利小姐的爱情

――包法利夫人,查理・包法利的夫人,闺名爱玛,福楼拜先生的传世角色,以对爱情的笃信及盲从闻名。

(上)

包法利小姐在十七岁失恋了。她咬疼了唇,看着男友转身,他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在泪汪汪的视线中摇晃模糊,愈发清淡。

家教颇严的包法利很乖,对学业有天生的献身感,男友“好孩子不早恋”的分手理由很快让她消化,并代谢成好好学习的动力。次日上学路上,这女孩子已是新生太阳一般意气风发了。她起劲儿踩着车子,在柳树垂荫下穿行得轻盈,五月馨风吹过碎短发梢,晨间光线也娇艳得很,不协调的是嗜学而起的青黄脸色。

包法利的热情烧了没几天就给一泡尿浇熄了去。女孩子小解的时间要长,闲话自然多,厕所隔间便成了雪茄俱乐部,那场令人伤心愤怒的对话也是在这给她偷听去的。

课问,刚解掉裤子蹲下,就听得隔壁吱嘎两声,伴着女孩子的碎语。

“××喜欢你啊?真的假的。”这姓名让包法利一震,几乎忘记排泄。

“骗你做什么。”很有些自得。

“他不是跟包法利么。”轻描淡写。

“早散了。”突然敲同伴隔间的板壁,语气变作邪恶,“我跟你说哦,××告诉我,他亲过包法利,她有口臭,熏死他了!”

“啊?!哈哈哈……”

嗡――那一双口里的轻笑和胯下的淅沥均被脑中的轰声掩去,包法利在便池上方摇摇欲坠。

包法利中学的后院种有无数法国梧桐,镇日树影摇曳,幽静浪漫得很,是个衣香鬓影的好去处,学生们都乐得到此厮混一下,包法利的初吻也在这里贡献。

和所有不谙情事的女学生一样,包法利是柔软的,羞涩的,感官敏感得花儿一样,思考却迟钝得鸟儿一样,大概是因了对爱情的幻想过于不切实际――不怪包法利,这也和所有不谙情事的女学生一样。

所以包法利不愿男友在教室亲她。那是个存放旧桌椅的教室,布满灰尘和发霉的味道,窗玻璃脏兮兮,也因为此,这里给男孩子做了秘密基地,不为别的,特地为了和女孩子相处:亲亲摸摸,不用担心被看到。教室有许多相关传说,闹鬼的,的,后者更能让包法利脸红气粗。

无奈男性求欢的天堂不能满足女子浪漫的天性,这地方包法利就是不喜欢,男友把嘴凑过来的时候,她就把嘴偏过去。就这样凑过来偏过去了几遭,男友换了场所。

一日,树叶筛碎了午后阳光,小鸟啁啾得人心慌,包法利腿儿软肝儿颤地被亲了嘴:后腰给男友烫烫的手掌托住,上唇给男友湿湿的齿舌噙住,周身给粉红色的薄雾罩住――这个吻在包法利看来美得不可思议,全然同化为言情小说的感觉。

包法利爱好台湾言情小说。那些高帅多金的男主角统统有恋女情结,且绝无例外会对水嫩的女主角一见钟情兼死忠到底,怎奈就是对了女中学生的胃口,常把其中情节套上自己重演一千遍。言情小说的熏陶,使包法利幸运地形成纯洁端正的爱情观,却也不幸被洗脑,以致种下日后祸端种种。

谁能想到,这个言情小说里才有的接吻,竟给她的男主角留下口臭的阴影!天可怜见!

羞耻心对处女来说好似空气和水一般重要,那简短的对话彻底打垮了包法利,喉头的酸涩闷痛一直持续到男友高考,直到他和他那漂亮朋友双双考中消失,羞耻的潮水才渐渐消退。

抢走男友的女孩是漂亮的,脸庞柔腻,身形伶俐,尤其右眼尾下一粒黛色小痣,在包法利看来很有日式漫画主角的风韵,这更增添了她的伤感:包法利不好看,至少十七岁时是这样。

发育造成肌体的丰腴,苦学导致肤色的晦暗,这姑娘活像一截放陈的藕,灰沉沉,圆滚滚,又干巴巴。那段日子包法利常常掉泪。

包法利的父母育有一双女儿,姐姐生得美,妹妹则平庸。做妈妈的却从不许人比较她们,以至包法利小姐很小时即学她的语气去答别人的逗弄:“不透不透(不丑不丑,孩子说不好)!”女儿长成,妈妈的童话渐渐撑不起灰姑娘的梦,包法利便常常伤感:“妈妈,为什么我比姐姐差了许多?”“说哪里话来?”妈妈转过身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发育有些胖嘛,过两年会好的!来,伸伸胳膊长个子了!”包法利听话地舒展四肢,内心却是绝望:妈妈象征性的安慰每每以此结束,难道果真能改变她那身形比例?

――青春期的生长力却是可怕,她最后的进发叫包法利一年中蹿高了十四厘米,仿似拉面条一般被抻成了细腰长腿――这令任何人,尤其包法利,都始料不及。

高考后包法利大病一场,倒在床上憔悴得梨花带雨,填志愿时挣扎着起身,给妈妈把攫去:“什么离家呀、远行呀,别发梦啦。身体这么差,真走远了就该后悔了!”又软硬兼施,“乖孩儿就在市内上大学,妈妈给你炖汤喝。”包法利拗不过,只得继续将大学做高中来上,只把眼中的幽怨柔顺添了几分,加之整两个月的病中不见阳光,现身九月校园的她竟显出病弱的美态:微陷的两颊扩张了眼的轮廓,似杏仁形的眼梢又柳叶状的眼尾;给妈妈汤品煨白的肤色带了透明,凸显些许迷人的静脉蓝来。她宛如柳条儿一般倚住湖边的树荫,眼中浮现出热烈又迷惑的神情:周遭目色叫她隐约感到自己的变化,这迟来的美貌许能为她带来袭击的爱情吧。

突然的变瘦变美变白极易使人好似暴发户,比如新缝了一领袍子,是要迫不及待穿上街给人看看的。包法利频繁地出人图书馆和课室,她留长了发,并描黑了眉――她需要更多的眼以扑灭那过多的自卑。

青蛙公主只需一个吻来解咒,如同打开了仙女魔瓶的包法利,心中一遍遍为或许出现的王子勾画了形状,即将结束冷清的人生,走向缤纷繁乱的将来去了。

女孩子短短的人生,总有那么几晚,温柔得风儿都醉了,酥酥地黏过来咿呀的花香,便把灯火都变幻了淡淡的粉,迷蒙中是那个人的手,呼吸,影子――这情景多在热恋,对包法利,则是初识。

学校的图书馆老旧,通向开水房的长廊长长的,却没一盏灯,包法利走得心慌,总听得身后有人,回头就不见,于是细碎脚步踏得愈发凌乱,在拐角终于双膝一软,就要扑倒时却给拉住,来人动作利落,事后却被包法利无数遍地回忆扭作武侠式的爱情:男主角抱住她从天而降,两人转啊转啊,转啊转啊,四目相对――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暗淡光线下依然眸色乌亮地盯住她,笑意盈盈“我怕你害怕,就跟你一起来了。”包法利不安下隐隐有喜悦,遂抖着答:“我,我不认识你。”他唇线一扯,荡开微笑:“我认识你。好多天了。你很可爱。”

男孩子帅气得很,平安夜接她晚餐,斜斜倚住一棵白桦,灰色羊毛大衣衬得人品愈发挺拔,见她下楼,怀抱便和笑容一样绽放,包法利顿时觉着整条小路都给点亮。

那真是永不能忘的夜,窗外落雪莹莹,屋里烛光盈盈,槲寄生下,他念十四行诗给她听(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四十七首):“不管你在何处/我的情思都会追随/我的思念不减/一直跟随着你/或者/思念倘睡着/我眼中你的样子就把心唤醒/使心和眼都满足。”不管她颊上飞了红,轻轻扣上她的指,“传说在槲寄生下亲吻,两个人的情谊会地久天长。”包法利却躲开凑来的唇,他笑着理解,转去额上一吻,口里赞着她的可爱,自然不知包法利担心的不是怕羞,而是口臭。

一天熬夜读书起迟了些,不巧刚出电梯就撞到葛萱,包法利暗叫不好不好,果然被她叫住。

“等等。”她端住双臂站好,把脑瓜往后一仰,“几点了?自己看看几点了?”

包法利忙乱地翻包找手机,偷眼看她削尖的眉峰早已跋扈地扬起来,心知又是好一顿骂,只得紧缩了肩等着,不想他却走来“今天事不多,我让她晚点来的。”

“可――”

他不耐烦地摆手:“本来就不坐班,何必这么为难人!走吧包法利,和我去采访。”

她跟他走去车库,他突然转身,一脸严正:“几点了?自己看看几点了?”包法利一惊,赶忙又低头去翻手机,却听得他低声笑了,“最爱看你找手机了,每次找得脸都红了还找不到。”她茫然,随即笑开来,无邪模样让他心头一撞,竟把藏了许久的礼物摸出来:“送你的表。以后别一看时间就找手机了。还有,以后我接你上班,在路上总看书很不安全的。”她懵懂,继而犹豫,终究接了,颊上飞起不知所措两朵红,嘴角含了乖巧的笑容。他开心得很,俯身在她耳侧吻:“你很可爱。”

他们的关系甜美又安稳,更进一步是在考研成绩公布的当天。

包法利的英语又考到去年同样的分数,她伤心极了,在报社就哭起来。他手心暖暖地握住她细细腕子:“别哭,走,咱们去个地方。”

疾驰许久,他始终不答去向哪里,她索性看起景色,摇低了窗,让风吹展了发丝,忧愁也渐渐刮淡了去。路的尽头渐渐现出一条亮闪闪的蓝带子,车抖了抖,眼前猛然跳出一大片碧蓝海面,她喜得叫出来。见她泪光散去脸儿扑红,他嘴角也噙起微笑。

他们在一片静谧的海湾停下,看白白浪花柔柔摸着沙岸。天黑了,水色像被星光淘净,潋滟海景变得更为缠绵缱绻,他的声音在海风中格外动听:“傻东西,分数线都还没下来,倒先蒙了?要是能上,我就等你回来,咱们结婚,要是没上,咱们就立刻结婚――横竖都能嫁我就是了,还用得着哭鼻子?”他捏她鼻尖,她一躲,嘴上嗔着“真臭美”,心底却要溢出蜜来。

那是包法利第一次的夜不归宿,她忍着腿间的疼痛向父母解释缘故,又因担心怀孕而愁了好一阵子,却始终心甘情愿:她感激这个车前座上、落满星斗的,还有他拥住她、告诉她的一番话:“咱们去喜马拉雅举行婚礼好不好?我要雪山做你的婚纱!”如此狂野并浪漫的第一次只在言情小说中存在,足以当做一生回忆收藏了,好长一段日子,包法利走路都要偷笑的。

包法利知道一种花叫做月见草,它只在日落后开放,因此也被称做“等待月亮的花”。它可以在黑暗中寂寞却又幸福地散放香气,是因为有月光会降临――包法利常自语等待真爱的甜蜜就在于此,可她不知月见草还有旁的名字叫做待霄草,沐浴了短暂月色,就随着晨曦乍现要凋谢掉了。

当年英语线竟恰是包法利的分数,于是她不仅考上研究生,还成了国家公费,这可真真走了狗屎运。怎奈运气都分给考试,感情上所剩无几,尽管送别时一个依依不舍一个恋恋不放,两个月后包法利就尝到与过去雷同的经历:一个电话也没有,她打回去,不是不接就是一句很忙匆匆挂断,包法利急得跳脚,唯一能做的是一遭一遭搭长途车回去,站得头昏眼花却往往人都见不到。又怕家中责备不敢回去,只得歇在小旅店里,有次竟被拽住问价钱,差点没气得昏厥过去。

包法利频繁奔波于远远的两地,眼看生活费要在差旅上花没了,只好去报社门口等,竟让她守到,这才有了一句短短解释:“我家里反对咱们在一起。”

“为什么?”

“两地太不稳定了,而且你也没有经济基础,家里希望我找个年纪差不多的。”

“年纪?”她追问,他心虚地笑笑:“我七三年的。”

“什么?你怎么以前不说?”

“我知道你不介意的。”

“我是不介意啊,那咱们能不能――”

他摆摆手:“可我介意。”又一次看表,“不早了,我得出去采访,我送你回去吧。”

回程火车上接到他的短信:“考虑很久,始终觉得我不适合你。你的将来在北京,我不能过去陪你,我不想耽误你。对不起。”

她木木地看木木地删,在所有珍存的文字消失后哭起来。

她想恨他,却恨不起来,他送的CASIO表也一直戴着。他是她第一段校园外的感情,她觉着该放弃得平静一点、成人一点。她不再联系他,只上网看他每天的稿子,想象着他的每天。

(下)

包法利自以为成人化的平静很快被撕裂,爱情观也随之转变,由澄澈见底加了些世故功利进去。

她从他的稿子得知他去了喜马拉雅,用所有积蓄筹划一场“雪山婚礼”,报社把这做成系列报道,还配了图:她稳稳心神,认出那雪山上笑得灿烂的新娘,竟是葛萱!

距他们分手明明还没一个月,分明是又一场背叛――等等,她突然明白了。交往许久,她不知道的不只是他的年龄:他没给她见过一个父母亲朋,也从未公开表露过和她亲密――原来,第三者不是葛萱。当初他在街上连手都不给她牵,她只做他是尊重,可如果对她真的有过尊重,就不会有海边的那一夜了!珍存一生的记忆登时变了恶心一世的丑事,包法利的世界天翻地覆。

愤怒决堤,她打电话过去骂他,他起先有些发蒙,反应过来立刻反唇相讥:“没错,我是有女朋友,那阵子我们为了新房吵架,可是你勾引我的!是你乘虚而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她一时语塞,只好问:“那你爱过我么?”那边是冷笑:“爱?别这么蠢了!世上哪儿有什么爱情!我和她结婚就是因为能一起供房子,你呢?你能么?”她下意识地答:“我怎么不能?等我毕业的……”话未落音差点咬掉舌头,“你!你王八蛋!”他嗓音立时高了八度:“你骂谁呢!我×你妈!”“你――”她拖着哭音说不出话,那边早已挂了线。

悲愤过度的包法利增加了社交活动的频率,想借此转移情绪,一次同学聚会,遇上个车马衣着极风光的女子,包法利认了半日仍是不识,她便摘了DIor眼镜一笑:“我啊!”原是傍了大款的那个。寒喧间说到“我‘先生’已为我离了婚”,如今竟是正经阔太了。又问包法利过得怎样,她只能一阵支吾:总不能说自己纯情地当了回第三者吧。那女同学笑得恰到好处,同情中不失自得:“怎么会还没男朋友?想当年你可是院里有名的美女加才女啊。”涂了蔻丹的十指在PRA―DA手包里翻了一阵,递给她名片,“要是方便的话我帮你介绍个,我‘先生’的朋友里不少好男人哦。”她瞅了一眼:“××公司××总监”,就笑笑:“这是?”“哦。我先生。怕我总shopping无聊嘛,开了间公司给我消磨一下时间。”又抚抚头发,“我先走了,想好了就打给我哦。”摇摇走了,留包法利在原地,不知什么滋味在嘴里,倒有些酸酸的。

搞了几天心理斗争,包法利还是决定打给女同学,虽说是向不屑的人低头,姻缘到底是最重要的。经过好一番困顿,她终于得出结论:爱情是女人用来投资的,不是给某些臭男人占便宜用的。韶华易逝,眼看要二十五岁,趁着脸面还水嫩得为自己好好打算一下,不能再做为爱献身的蠢事了。

决心下得狠,要说了却张不开嘴,好在女同学还痛快,答应当晚就约个朋友出来,包法利放下电话就奔去浴池――从小到大,包法利但凡约会就要洗澡:穷女孩子不能总造型头发护理皮肤吧,到澡堂子给蒸汽熏上半小时也能唇红肤白,干净头发甩一甩也蛮好看的。

包法利照照镜子,见自己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小腿细溜溜的身段儿也好看,很是满意,遂换上最好的裙子出门去了。

约的地点在半个城之外,包法利打出了三个小时坐公车,一路上嚼了三块口香糖,把手罩在嘴上哈了三口,确信口气清新无比,又理理发梢裙裾才走进去。

一晚下来皆大欢喜。对方是银监会的高管,包法利不懂银监会具体做什么,却也知道这玩意儿来头很大,于是极力展示自己温婉和美秀色可餐,一把叉子都拿得仪态万千,对方见了十分喜欢,连连夸奖“Fanny(包法利特特起给自己的英文名,她只顾谐音却不知道fanny有屁股之意)真是下得厨房出得厅堂”,又驾车送她回家,一路大谈惠特曼黑浪潮雅斯贝尔斯,包法利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感慨轿车外的景色就是比公车外的不同,连月亮都格外风雅。

包法利开始做起美梦,她想象中产阶级太太必是干练的,恰逢系里党总支书记改选,便也冲上台去演说。正讲得文字激扬,后排冲来个色彩鲜艳的女子,一扬手,泼了她一身腥臭,那边还兀自破口开骂:“想翘我男朋友!没泼你硫酸算便宜你了!”包法利站在台上,从头至脚滴答着尿液,众人眼睛看着,她早已傻掉,哭都忘了。

银监会高管自学生时代就很风流,泼包法利的女子是其早年在发廊结识的洗头小妹,曾杀退情敌无数,包法利在第一回台就败下阵来,自此再不敢接那人电话。她不愿开罪女同学,人家来询问情况,便搪塞说个性不合,心底还为女同学开脱,想她一定是失察:毕竟人家“先生”朋友多,记不清人物关系也是有的。

女同学很是慷慨,又费心给介绍了一个,这回是飞国际航班的机长,人物生得脱俗挺拔,和她聊得投缘,身家也阔绰,难得的是十分体贴,两人认识不久要放寒假,她正为春运回家发愁之际就送来飞机票,于是包法利平生首次乘飞机就坐了头等舱;又总打越洋电话回来:“我现在在巴黎,这里的星星很想你。”诸如此类的蜜语甜言总能把女孩子哄得心花怒放,那段时间包法利常常只需一个人坐着就会笑出了声。

好景总不长。某天带她到京郊吃烟三文鱼配鱼子酱,又细心地拿下她手中的金属汤匙,换贝壳的给她,包法利不解,脸只是红红的,他体谅地一笑:“这是鲟鱼卵酱,金属会氧化它的香气。这没什么,以后吃的机会很多,你这么聪明,自然学得会。”她报以感激的一笑,他趁机说:“咱们不回去了,明早带你去滑雪。”她隐约猜到他的动机,便留个心眼推说身体不适,他却没有放弃的意思:“现在很晚了,连夜回去不安全,明天一早过来也会不方便。你放心,我是君子。”他笑得光明磊落,她又担心太过矜持反倒小气矫情,便留下了。其实几十分钟的车程根本谈不到不安全不方便,只是她过于软弱而他本就不是君子,那晚自然是毛手毛脚开始大动大作结束了。

包法利担心的事到底没有发生,他飞完迪拜又约她吃饭,竟还带了护肤品送她。她喜欢的什么似的,拿在手里反复把玩,包装的阿拉伯语她一丝儿不懂,可那一行行的细细说明仿佛天使咒语,怎么看都不腻的――所谓乐极生悲,包法利正自欣喜,突然接到电话,那边是个娇俏女声。

“包法利吗?”

“嗯。你是?”

“没必要让你知道我的名字。你和××在一起呢吧?我是他女朋友。”

“什么?可是他和我……”

“我知道,上床了嘛。没关系,我不奇怪,他总是这样子,你也不是第五六七八个了。不过呢,他终究要回到我身边的……”包法利脑里早已炸开,嗡嗡响了好一阵才又能听到声音,那女孩还说个不停,“……我父母都在国外做生意,除了钱什么都没给过我,我是很孤单的。我只有他了,所以不会让给你的,你还是趁早放弃吧。如果让我妈妈知道你,哼,我妈妈她心狠手辣,你在北京很难立足的!如果你肯退出,我还可以在你的前途上出把力,上一次那女孩的工作就是我安排的。”她顿了一顿,又说,“好了不和你说了,我眼下要飞东京,他一会儿就来接我。总之,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

他仿佛没听见一般,竟语气好好地问她是不是冷气太大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包法利气得胸中闷痛,跑去洗手间打电话给女同学,说明了情况,正要责备她故意介绍有夫之妇害她,那边却慢条斯理道:“别这么大惊小怪嘛。这个年纪的钻石男人哪儿还有王老五的?要想嫁得好,就得自己去抢。你不抢有的是人抢,何必便宜别人?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哪儿有那么多纯情故事,都是成年人啦,心理素质好一点!你条件又不差,别害怕,去竞争!我说你一定嫁得比我好。”

包法利给她一番话说得有些心动,遂补了妆,换上微笑走出来。

她猜不出他的心思,只好观望着,吃罢饭他仍不动声色,只说:“我有朋友要飞东京,要我去送送她,我先送你回去吧?”她点点头,乖乖随他回去,却又悄悄拦了出租,尽管计价器蹦得她心惊肉跳,可还是坚持随着他到了目的地,藏在车里看他们如何。

那女孩子已换好了制服在等,盘着髻,一双细细的长腿靠在拉杆箱上。见他来,便巧笑倩兮地迎上来,一开口就让包法利听出正是那娇俏声音的主人:“刚干什么去了?”“吃饭。不说这个,你上回不是说LV又出限量版的包包了?”“对呀。可是我的卡要透支了呢。”他帮她把轻便的行李装上车,一边说:“我那张白金的刷不爆,你拿去买回来。”

包法利冷眼看着那一对上车扬长离去,突然明白一个道理:这世界,不同人群是给分开扣在许多玻璃罩子之下的,属于另外罩子的人,你看得到却永远摸不着,也不要妄想可以到旁的罩子里去。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住处,找钥匙时摸到那瓶面霜,又想到人家的限量包包,觉得自己真寒酸,便拿来要丢掉,突然瞥到一张英文标签,凑近一念:“anti-wrinkle cream”,包法利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为什么不送美白不送保湿偏偏送抗皱给她?原已到起皱纹的年龄了。二十五岁的包法利突然意识到自己老了,十七岁仿佛从没来过似的消失了去,而身为女孩子那最好最美的几年却奉献给全不值得的人,无边的沮丧爬上心头,整个晚上就在不停地照镜子中给消磨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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