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的婚礼(节选)

时间:2022-09-23 07:42:27

羌人的婚礼(节选)

太阳和月亮成亲了,山和水成亲了,路和大河成亲了。

――羌族成亲歌

逮酒

一管小小的唢呐,站在寨子的某个高地上,引颈向天,陡然爆发出金色的锐利的声响,犹如破空而来的万道金光,刹那间敞亮亘古沉寂的铁骨苍山,一股浪人的喜气扑面而来,点燃深秋干燥的空气。

魁伟的大山脚下,细柔的岷江河边,一支由迎亲送亲组成的百十号人马,沿着大山褶皱的纹路,蠕动成一条色彩鲜艳的响尾蛇,向我们的寨子蜿蜒而来。

我们小而平静的山寨,一下子兴奋躁动起来。已恭候多时的盛装男女老少,全跑出来,站在新大哥(新郎倌)家的院坝高坎边,伸长脖子,放亮眼睛,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密切关注山下那一长串细小的蚂蚁,拐过一道道弯,爬上一道道坡,一点点变粗变大,渐渐显露出一个个喜笑颜开的身形来。而从山下上来的人呢,也同样怀着那份激动,沾染了那份喜气,一面吃力地向上攀爬,一面不时抬头看着远在天上的我们,慢慢从深蓝色的大背景中脱离,一步一步回到现实中来。

眼看这支人马就要进入山寨了,却意外遭到路边一阵噼噼啪啪的武装伏击,驮着新媳妇和陪嫁的几匹马,显然毫无心理准备,吓得浑身哆嗦,猛然后退几步,或是原地转圈,差点把新媳妇颠下马背,引起不小的骚乱。倘若你是一个外地人,因为某种缘分,第一次来山寨送亲,又没人向你透露一点内情,你心里不免狐疑,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有人拦道。拦道干什么呢?逮酒!这是我们羌人的一个老规矩,当迎亲送亲队伍来到村寨附近时,新大哥的亲戚家门,就会端着托盘、杯子和酒,候在离家较近的必经之路上逮酒。一通鞭炮过后,一位有着特殊身份(红爷大爷:联姻人)和肩负特殊使命(外交官)的老者,先是站在逮酒者的立场上,面向长长的送亲队伍,扯起大嗓门,一字一句隆重介绍逮酒者的身份,顺带转达一下借酒认亲的终极目的。待后面的人齐声“确认”后,老者转而站在女方的立场上,从随从的背篼里取出象征太阳的齐饼馍馍和象征月亮的弯弯馍馍,连同一大串溢美和祝福之词,回赠逮酒之人。接下来,人们自觉排成一线,攀附着前人的肩膀,陆续通过前面的关卡。轮到你通关时,要是酒量还行,加之受那份真性情和豪爽气的感染,你也许会毫不犹豫地连干两杯,要是酒量不济,或是不会饮酒,你多半会诚惶诚恐的自我辩解和告饶:

我不会喝酒,真的!

蒸的,还煮的呢,不行不行,你一定得喝,不喝酒,还是男人吗!

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能喝酒!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们都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不能喝的?

不行不行!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庄稼人,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喝不喝你看着办?

你说你不喝行吗?喝吧,豪爽一回,做出一个男人的样子!可是你也许真没料到,这只是个开头,新大哥的亲戚家门还多着呢,少说也有十来家,正站在你看不见的某个拐弯处等着你!而你呢,既然第一家开了尊口,第二家不喝能行吗,到了第三家,我想你已不用劝了,你已经知道辩解的无用,你已经融入这种情分,你已经赏识了自己的男子汉气魄,二话不说,毅然决然,一口干掉杯中酒!就这样一路干下去,到了新大哥家,你少说也要干掉半瓶粮食酒。恍惚之间,你就有了几分美美的醉意!你就会从心底由衷地发出感叹:这酒逮得真够狠,这酒喝得真痛快!

退煞

终于,你通过了“酒精”考验,顺利突出重围,进入山寨之中,你因为好奇,一边走一边看那些古堡一样的石碉楼。石碉楼下那些穿着羌绣长衫、佩戴精美银牌的花一样的羌族姑娘,心就会被一种古朴纯净的美深深感动。不经意间,你抬头却看见了怪异的事物,心猛地一惊。那是一个毛人(稻草人),由木棍、柏香和麦草扎成,悬挂在一根离地两米多高的横木中,拦在通往新大哥家的路口上。看到这个毛人,你可能会联想到“整蛊”之类的巫术。它的确和巫术有关,和一种叫“煞”的神秘力量有关。

我们羌人认为新媳妇身上带有一股怨毒的邪气,称之为“煞”,小孩子和火焰低(胆子特别小)的人,万不能跑到新媳妇面前去,要是不幸冲撞了“煞”,会遭灾的。因此,每看到送亲的队伍从远处过来,小孩子们就像遇到了“灾星”嗅到了“灾难”受到了“威胁”,吓得赶紧跑向两边,站在远处观望骑着高头大马盖着红盖头的新媳妇。

我们村有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跟随父母到山那边的山寨吃酒。因为贪玩,这个孩子一时忘了禁忌,碰巧和新媳妇对了个照面。过不久,这个孩子好端端的却突然发了疯,在地上翻来滚去,嘴里不停地胡言乱语,面部表情怪异而夸张。围观的人又惊又怕,赶忙请来村中德高望重的释比(祭司)老人,老释比一听,大惊失色,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是在以一个“老者”的身份和口吻,向人们讲述“他”过去一段鲜为人知的逃难经历。而这个“他”,本地人,已过世多年,骨头恐怕已化成渣了。更不可思议的是,那段逃难经历除村中几位像老释比这般年岁的人还略知一二外,就连“他”的后辈子孙也知之甚少,而这个第一次跨入这片土地的小毛孩,却讲得头头是道,一清二楚!老释比当即明白这个小孩被“鬼附身”了,赶紧在他面前插香焚纸,嘴里叽里咕噜地通自(祷告)一番。说也奇陉!小孩的身体立即停止了滚动,静静地瘫在地上,像麻醉中的“无我”状态。只有“他”那张嘴,一刻也停不下来,讲述那段似乎永远也讲不完的故事。经验丰富的老释比一边做着法事,一边“抛砖引玉”套“他”的话,试图探出“他”此来的目的?按民间的说法,鬼有不平的冤屈或怨气,又无法托梦,便会附在活人身上,借活人之口,表达意愿。老释比非常清楚这事不能急,得慢慢来,因为“他”每回答他一个问题,小孩就像挨了一顿鞭子,全身痉挛,表情痛苦。而“他”像是十分享受这种痛苦,不但喜欢抢答,且不按规矩出牌,把小孩折磨得够呛。那模样,即便在明晃晃的阳光下,也让人不寒而栗,心惊胆战。在老释比的耐心引导下,“他”终于绕过了十里八弯,说出了“附身”的重大缘由:他对儿子们不薄,儿孙们对他不孝,很少给他上坟,就连上坟的纸钱也少得可怜。吓得在一旁袖手旁观的“不孝子孙”,长跪不起,痛哭流涕,连连赔罪。最终,老释比和“他”达成协议,“他”在干叮咛万嘱咐中,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临时身体,游丝一般向冥府遁去,顿时,小孩子像熟睡的婴儿一样恬静,再没说一句胡话。大约睡了十来分钟,小孩子突然清醒,一骨碌爬起来,诧异地望着那些“活见鬼”一样的惊悚表情,阴森森地围着他,一时不明就里,反倒吓得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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