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拼接”引发肖像权之争

现年75岁的周云龙,原是江苏省江阴市文化局的一名领导干部。周云龙退休后,退而不休,专注于江阴市的名贤研究。在周云龙积极倡议、筹建下,江阴市于1997年1月创立了一家专司名贤研究的文化研究机构,并聘请周云龙为负责人。

我国儿童文学巨匠冰心,与江苏省江阴市有着深厚的渊源。冰心的丈夫、我国著名的社会学家、民族学家吴文藻,是江苏省江阴市人。正缘于此,宣传冰心便成为江阴市文化建设、提升城市文化知名度中十分重要的一笔。1999年,为配合江阴市文化名城的宣传,文化研究机构策划出版了《冰心与江阴》一书,该书由周云龙主编。在该书插图第三页的下图印有冰心与周云龙的“合影”照片,该照片系利用江阴市知名作家孟大川与冰心的合影照片,经电脑技术将合影照片上孟大川头部影像移除,躯体部分影像保留,然后将孟大川的头部影像更换成周云龙的头部影像,形成了周云龙与冰心的“合影”照片。

肖像之争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现年68岁的孟大川,是江苏省江阴市一名德高望重的作家,现为中国冰心研究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爱好文学的孟大川早年便与冰心结识,并成为挚友,也就有了与冰心的许多珍贵合影照片。

2008年初的一天,孟大川偶然看到了《冰心与江阴》这本书,发现该书插图第三页下方的一张标注为周云龙与冰心“合影”照片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张照片与我和冰心的合影怎么这么相像?!

孟大川立即将收藏的照片取出,与书中的照片进行比对,不难看出,照片中除了周云龙的头部影像与自己不同外,照片中的背景景色、衣着样式和色彩,以及冰心表情等特征与自己和冰心合影的照片完全相同。这下,孟大川确信书中周云龙与冰心的“合影”,其实就是将自己与冰心的合影进行拼接处理后而成的。

于是,孟大川便赶到文化研究机构找到了周云龙,要求周云龙对此作出解释。面对孟大川的责问,周云龙并没有否认书中的周云龙与冰心的“合影”,并对自己这种不妥的做法,当面向孟大川表示了道歉。

证实了自己的照片被周云龙拼接并被使用的事实后,孟大川对周云龙只是当面道歉的做法并不满意,要求周云龙立即停止侵害他的肖像权的行为、消除不良影响并公开赔礼道歉;并要求周云龙赔偿他精神损害赔偿金五万元。

对于孟大川的要求,周云龙表示不能接受,提出自己只是借用了孟大川身体部分的影像。照片中身体部分的影像具有普遍性,除知情人外,没有人能通过该身体影像辨别出孟大川的身体特征,更不能认为书中的照片就是孟大川与冰心的合影,因此,照片中身体部分的影像不能称之为孟大川的肖像。

由于两人差距太大,不能达成协调意见,孟大川便决定通过法律途径,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2008年4月18日,孟大川来到江阴法院,一纸民事诉状,将周云龙推上被告席,请求法院判令周云龙立即停止侵害他的肖像权的行为、消除不良影响并公开赔礼道歉;判令周云龙赔偿他精神损害赔偿金5万元。

法庭上,孟大川说:“周云龙未经本人许可,也从未告知过本人,擅自将本人与冰心的合影照片中本人的头部剪去,另行将周云龙的头部照片移接合成为周云龙与冰心的合影。周云龙以营利为目的将合成的照片刊登在周云龙主编的《冰心与江阴》一书中,以提高该书的知名度。周云龙的行为严重侵害本人的肖像权。”

周云龙考虑到自己拼接并使用孟大川与冰心的合影毕竟有不妥之处,此事对自己以及文化研究机构都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因此,法庭上,周云龙没有做过多的辩解,只是说:“孟大川所称利用孟大川与冰心合影照片电脑合成自己与冰心的合影照片事实存在,但希望双方能够庭外达成调解。”另外,周云龙认为,孟大川主张的精神损害抚慰金过高。

在本案审理期间,文化研究机构向法院还出具了说明,载明:《冰心与江阴》系本院策划出版,今后如再版,不再使用通过电脑技术合成的周云龙与冰心的合影照片。庭后,法院根据当事人的意愿,组织了双方当事人进行了调解。可是,由于双方对调解的要求差距太大,未能达成一致意见,法院便决定对此案作出判决。

孰是孰非法院判决一锤定音

江阴法院经审理后认为,肖像主要的和基本的内容就是面部容貌为中心的面部特征,反映的是肖像者的真实形象和特征,他人可以通过肖像将肖像权人与其他人进行辨别,如果某作品符合上述条件方可称为肖像。肖像权是公民对自己的肖像享有利益并排斥他人侵害的权利,除权利人外,任何他人都负有不得侵害的义务。本案中,周云龙在主编《冰心与江阴》一书时,利用电脑技术合成自己与冰心的合影照片,虽然只使用了孟大川与冰心合影照片中孟大川的身体影像,但是肖像权的保护范围不宜只局限于五宫,人的躯体也应在肖像权的保护范围之列。周云龙使用孟大川的身体影像行为侵犯了孟大川的肖像权,应当承担民事责任。

周云龙侵犯了孟大川的肖像权,应当立即停止侵害,但其他民事责任形式的承担,应当结合本案的具体情况确定。周云龙侵犯了孟大川的肖像权,但并未造成孟大川名誉的损害,不适用消除影响、恢复名誉的民事责任形式,故孟大川要求周云龙承担该诉讼请求法院不予支持。周云龙侵犯孟大川肖像权,应当赔礼道歉。故对孟大川的该请求予以支持,但赔礼道歉的方式应与周云龙侵权的程度相当。

对于孟大川提出的精神损害抚慰金5万元的主张,法院认为,精神损害抚慰金数额应根据侵权人的过错程度、侵权的手段、场合、行为方式等具体情节、侵权行为所造成的后果、侵权人的获利情况、侵权人承担责任的经济能力、受诉法院所在地平均生活水平等因素确定,法院综合上述情节,酌定精神损害抚慰金为2000元。

2008年11月21日,法院依据法律的有关规定,作出一审判决,判决周云龙停止使用其利用孟大川与冰心合影照片通过电脑技术合成的其与冰心的合影照片,并在《江阴日报》上刊登致歉声明,向孟大川赔礼道歉;同时判决周云龙赔偿孟大川精神损害抚慰金2000元。

一审判决后,周云龙不服该判决,向无锡中院提起上诉。在上诉中,周云龙提出:本人只是利用冰心与孟大川合影照片中孟大川的部分身体影像,该身体影像具有普遍性,他人不能通过该身体影像辨别出孟大川的身体特征,因而孟大川的身体影像不能称为孟大川的肖像。一审判决本人侵犯孟大川的肖像权缺乏事实。周云龙还提出,只有以营利为目的,擅自使用大众可认知是孟大川肖像的照片,才构成肖像侵权。据此,周云龙请求二审法院撤销原审判决,驳回孟大川的诉讼请求。

针对周云龙的上诉,孟大川提出:肖像权是自然人所享有的对自己的肖像上所体现的人格利益为内容的一种人格权,属于权利人可依个人意志决定而自由支配的权利,一切违背肖像权人意志而利用其肖像的行为,均构成侵权。为此,孟大川请求二审法院支持原审判决。

无锡中院经审理后认为,在中华文化传统中,社会公众一般比较重视照片中自身影像的完整性,特别是将头部与身体视为一个整体,不可分离,尤其忌讳将已成影像中的头部从身体上人为的去除。且对于任何普通民众来说,能与中国知名作家冰心合影,都是具有纪念意义的事件,合影的照片亦具有珍藏价值。本案中,周云龙未经肖像权人孟大川的许可,擅自通过电脑技术将孟大川视为具有特定价值的照片中的头部影像从其整体影像中分离,破坏了孟大川肖像在该合影照片中的完整性,其行为侵害了孟大川最基本的肖像完整展现的专有权益,已经构成侵权。

周云龙上诉认为,只有以营利为目的,擅自使用大众可认知是孟大川肖像的照片,才构成肖像侵权的意见,是对法律的片面理解,法院不予采信。2009年9月2日,无锡中院依据法律的有关规定,作出“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终审判决。■

(文中人名为化名)

法博士点评:

一起因身体影像肖像权之争引发的纠纷,随着法院的判决,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该案的判决,给那些随意拼接他人照片的人们上了一道规矩,即:未经肖像权人同意,利用技术手段分割、置换有他人肖像的照片并加以利用的,破坏了他人肖像的完整性和关联性,属于非法使用他人肖像,构成肖像侵权行为。

有关法律人士指出,不可否认,仅仅是人物身体部位的影像,并不能反映人物真实的形象,更不具有与他人辨别的特征。因此,只是人物身体影像被他人拼接使用后,要想证明该身体影响为某一特定人的身体,就十分的困难,要想成功维权,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所以,对于身体影像被他人拼接使用的,还需要有其他可以辨别的特征,足以证明该身体部位影像为某人特定的身体影像,才能达到维权的目的。

对于身体影像肖像权的维权虽说比较困难,但是,还是要提醒那些照片的拼接者,法律的“雷区”最好不要去触及。因为,照片中的一些特定特征,只有照片权利人知晓。游走在法律边缘,终会有不慎的时候。一旦触及了法律,就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