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的姿势

遥望不是一个瞬间的动作，而是一种近乎永恒的姿势。

――写在前面

如果说“五一”可以不回去，暑假可以不回去，那么中秋没有任何借口不回家，不回姥姥的家了，不为别的，只为姥姥那遥望的姿势。

时已中秋，风凉爽爽的。田里的稻子还没有收，满眼黄绿相间的庄稼。想着姥姥还没有忙，不需要到田间拾遗穗，也不需要去扫南湖树林里厚厚的杨树叶引火，可以在家听听戏。

路况不太好，2路公交车停在陈埠我就下车步行，中午时转进了那条直通村庄的小土路，闻到了阵阵馥郁的桂香，我知道家就在近前了。红色的瓦房顶掩映在一片高大的杨树林中，房子是一方鱼塘，宽宽的，浮着几只鸭，房前围了一院盛开的向日葵，那就是我姥姥家，那里有姥姥在等着我，那个一个劲地往我手里塞糖馍，用眼光上上下下地抚摸我的姥姥。

终于站到了圩堤上，一眼就望见姥姥正站在房前的空地上。她左手挡在眉前，正朝堤上张望，我知道她正在望着我。记得小时候，姥姥就常常在太阳地里这样望着我，我似乎就是在姥姥这样的凝望中长大了，长高了，长胖了，而姥姥却被岁月催得渐渐矮了，渐渐瘦了，渐渐老了。后来，我读书在外，又成了姥姥家匆匆来去的“过客”。此刻，看到了姥姥这遥望的姿势，我一下子呆住了，钉在圩堤上，忘了背包里的月饼、桂圆、苹果，还有手里提着的想寄存在姥姥家的夏衣，还有额头上的汗和鞋子里钻进的几粒小石子。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姥姥遥望的姿势。

姥姥望累了，换一只手。我忽然记起小时候，也是在这条路上，姥姥牵着我去上学，或者去赶集，或者串门、拾穗。她常常怕我走得累了，就弯下腰伸出两只大手抱着我，边走边哼着小曲儿逗我……时间在悄悄流逝，而今姥姥不苛求我什么，她只是想让我回来看看她，可是我……

“融子回来啦！”姥姥显然看清了我，微偏着头朝我喊。我赶紧回她：“姥姥，我回来了！”一走到姥姥身边，她就一把把我紧紧抱住了，抱得我很有些不自然，也只有任她了。“死孩子，咋半年都不回来，我还以为生姥姥的气了呢……我天天望呀，望呀，马上眼睛都望瞎喽！”姥姥唠叨着，话里真的带着哭腔，我就一个劲地朝姥姥傻傻地笑。姥姥，您何曾得罪过您的孙儿？姥姥，是孙儿不孝啊！

姥姥怕我跑了似的，拉着我进屋，吃饭，聊天，吃糖馍，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倒腾出来，我只好乖乖地吃着，听着，点头应答。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姥姥没有强留，只是说：“好好上，俺们这一大家子还没有大学生呢，你要争气！”然后把吃剩下的零食和肉菜装进一个红色方便袋里，硬是塞进了我的书包。我走上圩堤的时候，姥姥又手罩在眉前遥望我，大声地喊“要好好上！抽个闲空回来看看！”我也远远地朝她挥手，鼻子酸酸的。

回到学校，我打开背包，忽然发现方便袋里两袋月饼之间夹着100元钱，我窃笑，因为在姥姥桌子的茶缸下，我也悄悄压了100元钱。

晚上打电话给妈妈，说到了姥姥打眼罩儿望我的的事，妈妈听着笑了，我说着说着却哭了。

赵克明

取材于一个不起眼的动作，捕捉生活的细节，真实的叙写中蕴藏了真挚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