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与美学

时间:2022-09-20 06:09:28

荒诞与美学

内容摘要:荒诞是二十世纪西方现代美学范畴的主角,伴随着人们对现实生活感受的不同体验和理解,荒诞的意义不断扩大和延伸,它已经上升为一种哲学世界观和美学倾向。在审美意义上,荒诞的人在抗争中彰显出旺盛的生命力,也使自身的价值得到了提升。本文从美学角度探讨了荒诞剧《等待戈多》中表现的世界的荒诞性以及人们面对这个世界只能以荒诞的希望、荒诞的行为来对待这个荒诞的世界的努力。

关键词:荒诞;美学;等待

中图分类号:I01

文献标识码:A

一、荒诞剧的产生及特点

荒诞(absurd)一词由拉丁文(sardus)(耳聋)演变而来,在哲学上指个人与生存环境脱节。荒诞派戏剧是一个没有组织、没有共同宣言的戏剧流派,一开始也没有统一的名称,常被称为反传统戏剧派或先锋派。1961年,英国著名戏剧理论家马丁・埃斯林写了一本名为《荒诞派戏剧》的专著,论析了这一剧派的代表作家,分析了他们的创作特征,从而确定了这一剧派的名称。荒诞派戏剧是西方颇具影响的现代戏剧流派之一,是二战后西方世界动荡不安、危机四伏的社会的产物,它曲折地反映了战后一代的人们从内心深处对于现实生活感到的荒诞和虚无。

荒诞派戏剧是在存在主义的直接影响下产生的。存在主义哲学的一个基本命题就是“世界是荒诞的,人生是痛苦的”。从实质上讲,荒诞派戏剧是存在主义哲学在戏剧领域的表现,但它与存在主义文学又有明显的区别:存在主义作家认为,世界是荒谬的,但人可以通过“存在”去“寻求自我”,因此,作品的语言明晰,富有哲理性;荒诞派作家则强调人生的荒诞性,认为人的存在与不存在都是荒谬的,人活着就是一场梦,人的努力既无意义,也无用处,所以他们拒绝用传统的、理智的手法反映荒诞的生活,而主张用荒诞的手法直接表现荒诞的存在。一般说来,荒诞派戏剧具有如下特点:

第一,荒诞派戏剧的反传统特征。

传统戏剧是通过引人入胜的戏剧情节,塑造一个完整的舞台形象,但在荒诞派作家眼中,世界本来就是破碎的,毫无联系的,因此他们用缩影的方式把荒诞的世界搬上舞台,呈现出破碎的舞台形象。同时荒诞派戏剧没有英雄人物,没有典型的性格,甚至没有完整的人物形象。有的演员坐在浴缸或箱子里,只露出一个头,有的剧目没有一个演员登场,整个舞台空空荡荡,只有两个乒乓球悬挂高空。

再者,荒诞派戏剧强调把人物的精神加以外化,让舞台道具说话。如用满台的椅子,站在三口缸里的三个人等来表现人物的处境和心理状态;或用刺耳的叫声,或哑剧式的场面来展示理性的丧失和生活的毫无意义。语言在传统戏剧中十分重要,通过人物对话来表现人物性格。但荒诞戏剧语言别具一格,自相矛盾、缺乏连贯。然而正是这种毫不相干的戏剧对白生动而自然地表现了人物心中的矛盾、悲哀和绝望,揭示了美国现代社会的荒诞本质,并对现实生活中一系列虚假的价值观念和荒唐的行为进行了无情的讽刺与鞭挞,深刻地反映了美国的现代意识和现代经验,体现了较高的美学价值。

第二,荒诞派戏剧常用象征,夸张等非理性手段表达主题。这与荒诞派剧作家的创作理念密切相关。荒诞派剧作家宣称,虚

构的真实比日常现实更深刻、更富有意义。他们认为戏剧不是思想的直接语言,艺术是激情的王国,而非说教的领域。只要主题是阐释这种或那种特殊的政治思想,那么表现这些主题的剧本便会随着这种意识形态的消失而死亡。因此,他们公开反对思想剧、倾向剧、同题剧、哲理剧、心理剧等等,要求戏剧表现超阶级、超时代的抽象的精神状态和生活现象。所以象征、夸张、暗喻成了荒诞派剧作家表达普遍主题的最佳选择。

第三,荒诞派戏剧常用喜剧的形式表达严肃的悲剧主题,在艺术上造成滑稽的漫画效果。

这也正是荒诞派戏剧的特色,是其区别于20世纪30年代的左翼抗议戏剧和存在主义戏剧的重要特征,荒诞派戏剧的“荒诞性”也由此而来。左翼抗议戏剧和存在主义戏剧表现的也是人生的痛苦等严肃的主题,但采用的是传统的戏剧表现形式,如激烈的戏剧冲突,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明晰而又符合逻辑的语言等。而荒诞派戏剧却常常采用淡化了的戏剧冲突、抽象干瘪的人物形象和失去了交际功能的语言碎片来构筑荒诞的氛围,从而造成一种滑稽可笑的喜剧效果。

二、荒诞与美学的关系

在传统的美学理论中,美的范畴只有优美、崇高、悲剧和喜剧,它们各自承载着相应的艺术主题,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演进,审美观念的变化,出现了新的审美形态,荒诞便是其中一种。

荒诞是对传统美学的突破,它既不会像优美那样让人感到和谐,也不会像崇高一样让人自豪,更不会像喜剧那样使人产生一种理性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荒诞是人类在荒诞环境中所感受到的苦闷、彷徨、绝望,这是一种尴尬的感受,悲喜混合,爱恨交织。在某种程度上,它会像悲剧那样产生悲悯和净化的审美效果。因为荒诞使人产生孤独、痛苦、绝望的荒诞感,而这样的荒诞感便时刻提醒着人们世界的混乱,人生的无望。由于人的灵魂深处固有的对合理和价值的追求,使得这种荒诞感时刻要求人们去反抗这些混乱,打破这些无望,只有这样人才能在丑陋不堪的现实中感到自己的真正的存在,领会到人真正的生存价值,这也是荒诞美学价值的终极所在。

荒诞与悲剧存在某些相似之处,荒诞文学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呈现悲剧的审美效果,在“可笑性”的背后是现代人面对生活的无奈与酸楚。这种现代人的无奈与悲苦比起悲剧中的人的悲痛更发人深思,更具悲剧意味。荒诞的这一“悲剧性”突出地表现在加缪笔下的西绪弗斯身上。西绪弗斯受到宙斯的惩罚,永远要周而复始的推石上山。面对这永无休止的劳役,他不逃避,并承受了那极度荒谬、极度乏味的、永无希望的劳作。诸神可以让他劳而无功,让他痛苦地生活,却无法使他的精神崩溃,无法让他丧失人格尊严。他凭着自己的坚韧,依旧与荒诞的现实顽强的对抗着。朱光潜先生说过: “对悲剧说来紧要的不仅是巨大的痛苦,而是对待痛苦的方式。没有对灾难的反抗,也就没有悲剧。引起我们的不是灾难,而是反抗。”在这个意义上,荒诞英雄的反抗使他的行动不仅具有强烈的悲剧性,也赋予了人生以意义。所以在西绪弗斯身上闪耀着西方传统的悲剧精神。在加缪看来,西绪弗斯是“荒诞英雄”的典范,因为他在遭受灾难的时候,他的意识始终是清醒的。正是在浊世中的那份清醒使他获得了坚韧的精神力量,使得他敢于同上帝作斗争,与命运相抗衡,这时“他高于他的命运,他比巨石更强大”。此时此刻的西绪弗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精神饱满,他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苦役中去,这时他更加热爱生活,因为生活给了他展现个人力量和价值的场所,短暂的痛苦也瞬间化作了幸福。由此可见,荒诞作为二十世纪新生成的美学范畴,在精神实质上,与西方传统的悲剧类似,依然强调“悲剧精神”:面对不公正的世界,主张人的反抗精神,在抗争中提升人的主体人格和生命价值,以实现精神

境界的“超越”。

三、《等待戈多》的荒诞美学色彩

《等待戈多》是塞缪尔・贝克特的代表作,也是荒诞派戏剧中最具代表性的剧作之一。该剧情节十分简单,讲述了两个流浪汉埃斯特洛哥和弗拉狄米尔在乡间路旁的一棵树下等待戈多到来的过程。剧中没有矛盾冲突,没有形象塑造,人物在舞台上也没有什么有意义的行为动作。从美学角度看,《等待戈多》突破传统美学的基本原则,以一种全新的艺术形式揭示现代西方社会人存在的虚无与绝望。

第一,《等待戈多》中的反传统特征。

从人物形象的塑造手法来看,传统意义上那个“宇宙精华”的人物形象在剧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无人格魅力、失去了自我与尊严的“非人”。《等待戈多》剧中两个小丑似的流浪汉埃斯特洛哥和弗拉狄米尔没有任何具有个性的思想感情,只有一些似有若无的性格特征,更谈不上性格的发展。他们衣衫褴褛、浑身发臭、精神萎靡,夜晚就睡在阴沟里或马路旁,时常遭不明身份的人欺负,而又不知道反抗。他们浑浑噩噩,一辈子从未有过主见,就连对自己为什么要在此地等待戈多都弄不清楚。他们精神贫乏,只知道盲目等待,靠做些无聊的动作和说些废话空话来打发时光,没有要改变现状的切实想法和实际行动。他们失去了自我与尊严,只靠本能和习惯麻木地生活着,对自己为什么活着一无所知。他们在等待中没有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只在虚无面前无奈地等待下去。作者对这种人物的直接勾勒,透露出他对人存在的荒诞性的思索与感悟。

第二,《等待戈多》大量使用象征手段表达主题。

该剧中几个主要人物都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其中,戈多这一象征最为重要,也最具争议。戈多这个人始终没有真正出现。戈多到底是谁?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很多。西方信仰上帝的人认为戈多代表了上帝,或者本身就是上帝。戈多(Godot)一词是英语上帝(Cod)加上法语中表示名字呢称的“ot”。两个流浪汉等待的人就是上帝。祈求上帝给他们带来幸福,摆脱现在的困苦境地,而每天等来的却是为上帝传话的小孩,也许那个小男孩就是天使。除此之外,戈多还可以理解为不是具体的人,而是人的“希望”。戈多就是这两个流浪汉的希望。作品中戈多的使者小男孩总是在两个流浪汉从失望趋于绝望的时刻出现,小男孩给他们带来希望的曙光。在作品中两个流浪汉的情绪在希望、等待、失望、希望、等待、失望的反复循环中进行着。贝克特通过希望、失望交迭起伏的告诉观众“人类在一个荒诞的宇宙中的尴尬处境”。

第三,《等待戈多》以喜剧的形式表达严肃的主题。

《等待戈多》充斥着毫无意义的行为。两个流浪汉的动作无聊透顶,一会儿脱靴子,一会儿穿靴子。第二幕还是老地方,又是一天的等待,结局还是一样,戈多还是没有来,只来个小男孩,传话说明天准来。两个流浪汉打算上吊,可用来上吊的裤带也断了,想死也死不成,于是他们决定明天再上吊,除非戈多来了。这出戏剧深刻的揭示了人生的荒诞处境和人生等待的无望、无聊、无奈。

《等待戈多》中的两位主人公正是存在主义的英雄典范。他们面临着三种选择:放弃等待、自杀和继续等待。剧中,两人都多次提到要离开,却始终逗留在舞台上:他们尝试自杀,却最终放弃。几经周折,他们最终选择了等待戈多。荒诞剧中的“死亡”和“放弃”具有相同的比喻含义,即对“荒诞”的摆脱。而存在主义所推崇的则是一种永不放弃的勇气,一种在绝望处境中所表现出的自由与伟大。本剧中的主人公正如加缪笔下的西绪弗斯。西绪弗斯为神所罚,每日推巨石上山,重复不断。他对自己的结局是绝望的,然而他仍永不疲乏地这样做。“他在绝望的处境下实现了自己的自由,昭示着荒谬中忍耐的伟大。”这正是加缪所推崇的在绝望中坚持所体现的“信仰”。

在《等待戈多》中,贝克特揭示出了现代人的尴尬与伟大:一方面,注定生存在这个荒诞的现代社会中,另一方面,还要在这个荒诞的社会里选择清醒而坚韧地活着。更为可贵的是,他不仅将这个时代以及身处其间的人的生存处境揭示给人们看,而且试图在如何求得个人的解放与发展的问题上进行了思考与探索,因而他的这部戏剧作品带给人们的不是灰心与失望,而是信心与希望。也就难怪瑞典皇家学院将1969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授予给贝克特的理由是“他那具有新奇形式的小说和戏剧作品,使现代人从精神贫困中得到振奋”。

四、结语

荒诞之所以是一种美学范畴,是因为在这样的一种荒诞感背后人们开始去深思: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样一种荒诞?于是荒诞上升到了美学层面,成为了一种审美活动,是人的反抗给予了荒诞成为美学范畴的可能,也是人的反抗赋予了荒诞美学意义的真正内涵。在《等待戈多》一剧中,等待就是痛苦、无望、荒诞,是人生的悲剧,但等待的价值却在于等待本身,如同追求的意义在于追求的过程。等待者是以一种顽强的意志来和人生的荒谬对抗,在行动中表现出超越自我的精神力量,在抗争中彰显出生命力的激昂与自身价值的提升,从而让我们体验到一种悲剧性的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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