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尽带黄金卡

司法如果成为金钱的婢女，正义之厦就起码坍塌了一半，这对于望眼欲穿、企盼法治社会早日出现的草民，实在是当头一棒

张思之先生劝律师读书，特设“读书奖”以奖励那些潜心读书之士。

读书而有奖可拿，当然是乐事一桩。不过，依我之见，真正对读书有兴趣的，便无奖又何忍释卷？对读书没兴趣的，便是有奖又怎肯耽读？读书，本为读书人的乐事，视书如仇者的苦差。这个道理，不难理解。

我想律师读书，起码有这样几个好处，一是充实自己，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便于脱俗；二是吸收各种有用知识，增强判断力，学会明察；三是提高法律人拥有的人文素养，对于待人接物处理案件大有好处；四是自身更加专业。日本管理学家大前研一曾言：我们这个社会缺的不是人才，而是人才不够专业；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专家，要成为专家，就应不断学习，包括读书。

不过，法律专业人士似乎对读书并不热衷。

来自石家庄的宋律师在“读书奖”启动仪式上谈律师与读书，提到律师不读书，原因有二：一是读书无用，饱读诗书，即使达到所谓“气自华”的化境，但于官司何所助益？没人因为律师读书多而赐其胜诉。二是律师受人钱财，当然要殚精竭虑为委托人办事，每天一觉醒来“一脑门子官司”，整天想的都是把案件处理好，哪能静下心来读书？

他举了一个例子，去年年底，他与一位同行寒暄，问他近日是否可以闲一闲读点书，对方道：“忙得很，哪有时间读书？！”问他：“法院都突击结案了，没结案的要等过了明年元宵节再说了。你律师还忙个啥？”对方道：“忙着给法官送卡啊！”这里所谓“卡”，指的是购物卡，律师先去银行买单，换来购物卡往法官那里送。一卡在手，不必直接拿现金过眼，彼此两便。一谈到“卡”，这位律师谈起他的经历：“送卡给法官时，法官埋怨道：‘送什么卡呀，直接送钱来不就得了？我这口袋里装的都是卡，沉甸甸，满当当，要是失脚掉到河里，浮都浮不起来。’”

这话听起来，真叫我等孤陋寡闻之士大开眼界。许多律师大概是瞧准了自打工作以后“黄金屋”和“颜如玉”就都到了书外，真正呼风唤雨之辈大都“刘项原来不读书”，工夫花在读书上，对于大捞其钱，没啥帮助，何必灯下执卷作大学教授状？

律师之间这番私房话还透露出一个令人不安的讯息：在不少地方，司法腐败如果不是更严重的话，也可以说是依然严重，严重到一些法官“满身尽带黄金卡”的程度。司法如果成为金钱的婢女，正义之厦就起码坍塌了一半，这对于望眼欲穿、企盼法治社会早日出现的草民，实在是当头一棒。

我国当前对于腐败虽屡有打击，成果也相当可观，但就全局言之，似无根本好转。这是因为当一个社会腐败到了系统化、全方位的程度，仅仅抓到并惩治少部分人士不可能使腐败敛迹。因为贪腐者众，受到惩罚的毕竟只是少数倒霉蛋，贪墨之群为腐败付出的成本就不那么大。

在这种情况下，腐败就会继续蔓延，花样翻新。小小“黄金卡”就是近年来贿赂手法创新之举。章忠祥撰文《拿什么遏制“腐败卡”现象》，谈到“年年岁岁禁卡急，岁岁年年送卡忙”（见《方圆》第288期），“黄金卡”不卡，禁卡令才卡。究竟“卡”在了哪里？真应该大声追问。

当“黄金卡”像钓鱼金钩，比“借书卡”更有利于律师大发诉讼之财，劝律师读书，岂不是让律师把头摇得快要掉下来了？何况，即使随时见人手一册，都在努力读书，制度不改善，司法不加力，腐败还照样猖獗，还是不能得到遏制。

当然，张思之先生劝读之意并不在于遏制腐败，他只是痛感律师素质良莠不齐，想律师借助读书以提高自身素质，此番苦心，不细加体谅，对不起这位期望殷殷的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