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罪!逃亡路上他苦寻“亡命兄弟”一同自首

他本是一个百万富翁,也是一起枪杀案的幕后策划者。案发后,他和自己召集的三名杀手先后仓皇外逃。逃亡路上,他吃尽了苦头,悔不当初。于是,他一改初衷,煞费苦心地扮演起了“警察”角色,开始积极寻找另外几名未到案的同犯,祈盼带着他们一起回家投案自首……

冲动酿错,

成功人士踏上逃亡路

1995年3月3日16时,一辆轿车驶入通化市五道江镇公路旁的一座露天煤矿。从车上下来的一个年轻男子叫张天虎,是相邻煤矿的老板。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叫常生,是张天虎的司机。

张天虎四下张望,随后他高喊:“王哥,你在哪?”回应他的是接二连三的枪声。张天虎惨叫一声倒地,鲜血从他身上喷涌而出。随即三名杀手手持猎枪冲到他面前,又开了几枪。接着杀手向常生射击。常生的手被打伤,他吓得连声求饶。三名杀手收起枪,钻进一辆等候在路边的轿车逃之夭夭。轿车驶远后,常生忙用手机报警。

警方很快赶到,在案发现场提取到15枚弹壳。经法医鉴定,张天虎已当场身亡。随后,警方到医院询问接受救治的常生。他说向他开枪的一个凶手,是案发地煤矿老板王福贵手下的工头景传仁。警方立即前往景传仁家中实施抓捕,却扑了空。

警方得到另一线索,最近几天有两个外地人住在矿工段惠家,有人曾看到他们携猎枪进出。民警前往段家调查,得知住在段家的兄弟俩叫姜宝成和姜宝义,案发后他俩都不见了。除此以外,段惠一问三不知。

由于案发于王福贵的煤矿,当晚警方传唤了他。事实上张天虎死后不久王福贵就接到了消息,他吓得目瞪口呆。抱着侥幸心理,他对民警辩称他在白山市出差,毫不知情。警方传唤多名证人,均证实王当天的确在白山市逗留,警方只得将他取保候审。

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呢?张天虎高中毕业后就开始做生意,24岁那年,他开了一座露天煤矿。而王福贵早年做小生意起步,后开煤矿。成为百万富翁后,王福贵被选为村长,还被选为镇人大代表,声名显赫。

王福贵比张天虎早几年开矿。由于都属无证开采,两矿中心点相距不足一公里,当初没能分清界限。两人多次交涉,但都不认同对方提议的界限。于是两人表面称兄道弟,暗中都向对方的煤矿方向疯狂掘进。

1995年初,两家的煤矿打通了。二人多次协商未果,张天虎要王福贵把矿卖给他。张天虎提出的价钱王福贵不接受,二人关系闹得更僵。恼怒的王福贵背后放言:“张天虎敢跟我斗,走着瞧。”

王福贵先找到景传仁,又命景传仁找姜宝成、姜宝义兄弟。姜氏兄弟于1995年2月中旬来到通化,王福贵将二人安排到同村手下工人段惠家。随后王福贵通过非法渠道买来两把五连发单筒猎枪,交给二人使用。四人聚在一起,策划报复张天虎的行动。

据王福贵后来供述,当时他反复叮嘱景传仁等三人,最多将张天虎的腿打残,千万别出人命。三名杀手归案后接受警方审问时,均证实了王的说法。但当时王福贵走后三人闲聊,谈到猎枪子弹杀伤力不强,担心只能致张天虎皮外伤。于是他们到废品站买来铅条,剪成铅粒。接着将猎枪子弹打开,取出铁砂,换入铅粒。

此后,景传仁和姜氏兄弟一直没机会动手。于是王福贵决定摆下“鸿门宴”,诱骗张天虎上钩。他多次邀张到他矿上吃饭,商谈解决纠纷。3月2日上午,张天虎答应第二天傍晚来赴宴。

按事先计划,3月3日上午王福贵去白山市“避嫌”。傍晚16时许,张天虎没露面,景传仁等在空地点燃雷管,巨响后三名歹徒持枪潜伏。张天虎以为王福贵不守约定擅自开采,来找王理论,结果遭到枪击身亡……

良心压力,

幕后主凶苦寻“潜逃兄弟”

行凶后,景传仁等三人狂奔几十公里来到白山市道清镇住下。次日一早,王福贵匆匆赶来。见面他就苦着脸责备三名帮凶:“你们怎么不听我的话?下手这么狠,张天虎死了!我让你们毁了!”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王福贵长叹一声接着说:“你们赶快逃吧……如果哪天被抓了,千万别供出我来,你们的家人我来接济。”随后王福贵命三人赶紧转移。姜宝成放不下女友莫小丽(化名),就打电话把小丽叫来,四人乘长途客车逃往四平市。

3月5日下午,王福贵赶到四平市,交给景传仁等人两万元“活动经费”,让他们躲得远远的。

景传仁等逃往山东省潍坊市。躲藏到3月20日,三人总感觉身后有警察。草木皆兵的他们给王福贵打电话,得知公安人员已掌握了姜氏兄弟涉案的线索,并对三人下了通缉令。王福贵再次让他们转移,最好去边远地区。景传仁预感大事不妙,决定独自潜逃。这天中午他谎称外出散心,将“活动经费”偷偷取出一半,一个人踏上去往乌鲁木齐的火车。

姜氏兄弟左等右等不见景传仁回来,终于确定他不辞而别。王福贵接到兄弟俩的电话后,思忖片刻说:“他走也好,哪天你俩被抓,就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

第二天一早,二人各分了五千元钱,随后姜宝成与女友仍留在潍坊,姜宝义逃往广州。姜宝成和女友在山东待了半个月,两人回到四平。不久姜宝义来与姜宝成会合。二人商量以载客为生,各自买了一辆摩托车。不料1995年6月30日晚,精神压力极大的姜宝义驾驶摩托车时撞了一名行人。交警对其审查时,意外发现他是通化警方追捕的要犯,便将其拘留,不久转交给通化警方。

姜宝义被抓时,姜宝成就在不远处。姜宝成忙把姜宝义被抓的消息告诉王福贵,但情急中没说自己在哪座城市,就匆忙关机。当晚他心神不定地回到出租屋。第二天一早,姜宝成悄悄给女友留下一封信,独自踏上前往呼和浩特的火车,上车前他扔掉了手机卡。至此三名逃犯与王福贵失去联系。

景传仁、姜氏兄弟三人外逃这段时间,王福贵整日如坐针毡,他祈祷三名凶手永远消失,他就可以过安稳日子了。得知姜宝义被抓,王福贵长叹一声,他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快到了。

那天傍晚,王福贵破例下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吃饭时他不停给妻子和12岁的儿子夹菜,一会儿拥抱妻子,一会儿亲吻儿子。儿子睡熟后,王福贵“扑通”一声跪在妻子面前,流着泪说:“姜宝义被抓了。你别问他被抓和我有什么关系,一会儿我就得逃走。以后儿子就拜托你了。”随后他对儿子亲了又亲,揣上一个存有几万元的银行卡,踏上逃亡之路。

景传仁等人和王福贵联系一直使用潍坊的手机卡,王福贵以为景传仁和姜宝成仍在山东,便来潍坊找他们。他到潍坊后始终打不通二人手机,便办了一张户籍白山市,姓名“王有财”的假身份证,蛰伏起来。

担心自己坐吃山空,几个月后王福贵在潍坊城郊开了一家饭店。很快生意就走上了正轨,王福贵的心神却越来越乱。孤枕难眠时,他心里全是妻儿的音容笑貌。想起自己与景传仁、姜氏兄弟的交往,他万分悔恨自己一时糊涂,以致有家不能回。晚上,他梦见自己的煤矿越来越红火,梦见自己作为一村之长向村民讲话,梦见自己在人大代表会议上参政议政……醒来后,他总是泪流满面。

一天,他实在忍不住思念,用公用电话拨通家里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妻子的声音,王福贵的眼睛马上潮湿了。但他一声也不敢吭,默默放下电话。这以后多年,王福贵想念妻儿时总是如此。

王福贵还经常做噩梦,张天虎满身是血、睁大眼瞪着他的形象也不时出现在他梦里。1996年春,王福贵忍不住用公用电话和哥哥王福成联系,这以后他和哥哥通话一直使用公用电话。聊到最后王福成说起张天虎家人的情况。王福贵这才得知,张天虎遇害那天,张父张母悲伤得晕了过去,一夜间白了头,身体每况愈下。张天虎的儿子小虎(化名)总吵着找爸爸,张天虎的父母和妻子就哄骗小虎,说爸爸去日本发展了,他长大了爸爸就会回来。为瞒住小虎,张天虎的家人把仇恨放在一边,登门找到王福贵的亲朋好友,求他们面对小虎时也这么说。

一听这话,王福贵不由得想起自己年幼的儿子,他的良心受到极大震撼,忙说:“哥,不聊这话题了。”随后王福成劝王福贵,如果雇凶是他主谋,杀死张天虎非他本意,他不如回来自首。王福贵心有所动,含糊地敷衍几句放下电话。

这以后王福贵梦见张天虎的时候更多,他还梦见小虎哭着向他要爸爸。醒来后王福贵便一身冷汗,他几近崩溃。

转眼到了1997年,王福贵对家乡和妻儿的思念如野草般疯长。这年2月,王福贵与王福成联系,探听风声。王福成告诉他,姜宝义于1996年12月被通化市法院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由于王福贵在取保候审期间失踪,张天虎家人认定他与张天虎的死有关,多次到省、市公安部门上访,要求警方尽快将他缉拿归案。

放下电话,王福贵揣测,通化警方至今仍未对他下达通缉令,估计姜宝义没有供出他。但王福贵拿不准姜宝义是否真的没供出他是主谋,加上顾忌张家追得紧,他又把回家乡的心思压了下去。事实上,姜宝义做了伪供。后来所有罪犯归案,吉林市警方询问姜宝义作伪供的动机,姜宝义才说出心中“小九九”。原来,他觉得景传仁和姜宝成能吃苦,隐藏下来的可能性较大。而接受通化警方审讯时,他不知道王福贵已逃亡,他觉得一旦自己供出王福贵,王就会供述是他开的第一枪,他就难逃一死。另外,他觉得王福贵是当地名人,幻想王有朝一日通过关系把他捞出去。

1997年年末,王福贵再也承受不住精神折磨和思乡之情,第一次产生了自首的念头。可他马上想到,如果他现在回去,没有景传仁和姜宝成做如实供述,恐怕他全身是嘴也说不清。万一警方认定他是雇凶杀害张天虎的主谋,他不但要一辈子背“雇凶杀人”的罪名,还可能被判处死刑。

一直犹豫到1998年夏,王福贵终于做出一个决定:“我要回家!但先要找到景传仁和姜宝成,劝他们一起归案。我愿接受惩罚,但我也只接受应得的惩罚!只要景传仁和姜宝成亲口承认,我一再叮嘱他们千万别打死人,我的罪责就是‘雇凶伤人’,而不是‘雇凶杀人’。那时判我多少年,我都认了……”

王福贵开始在潍坊及周边地区暗中寻找姜宝成和景传仁。由于害怕被警察发现,他在寻找过程中异常小心。找了半年多,仍没得到他俩一点消息。由于无心经营,他的饭店撑不下去了。不久,王福贵听王福成说,有人说在白山市见过景传仁,他便把饭店转让,来到白山市郊隐居。但秘密寻访了一年,仍一无所获。2000年春,王福贵来到白山市下辖的靖宇县找寻。

王福贵没想到,此时景传仁真的是在白山市。原来,景传仁潜逃到新疆后打了两年多苦工,又到北京当了几个月建筑工。他思乡心切,就来到距五道江镇六十余公里的白山市。他害怕被抓,也悔恨当初的莽撞之举。他更恨王福贵毁了他的一生,发誓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王福贵。到白山后,他辗转来到小板石屯落脚。这个屯子只有几户人家,处于大山深处,生活近乎原始状态。景传仁对屯子里的人谎称自己叫于永安,是一个孤儿,善良的村民收留了他。他买了几头猪过起隐居生活,直到被抓。

2005年,景传仁偷偷回家一次,把妻子接到小板石屯共同生活。此后景妻偶尔回娘家、婆家,但都在深夜,无一人知晓她的来去。

逃亡路上及时回头,

大案告破认罪忏悔

王福贵到靖宇县后买了几头鹿,办了一个小养鹿场。这时他听王福成说,张天虎的家人仍不停上访,公安局对他们一伙人的抓逃也一刻没停,他意识到自己被捕是迟早的事。

到2003年春,王福贵的鹿场价值已达二十余万元,当地鹿农纷纷登门向他请教。2003年5月,一位当地报社记者前来采访。王福贵怕登报后被警方发现,他用缓兵之计让记者过几天再来采访。接下来,他急忙转让鹿场,第三天就以十余万元的低价把鹿场卖了。临离开的那天晚上,王福贵望着空荡荡的鹿场欲哭无泪,作为一名“准逃犯”,追求事业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可怕的事!

王福贵又回到白山市郊住下,开了一家小店铺倒卖木材。夜深人静时,他时常来到附近的高山上,面对几十公里外的家乡发呆。

2005年春的一天,王福贵终于忍不住心底的思念,于深夜潜回五道江村。由于独自操劳,王福贵的妻子显得非常憔悴,老了许多。而已长大成人的儿子多年未见父亲,对王福贵非常冷淡。王福贵唏嘘不已。随后他从妻子口中得知,他逃走后村长和人大代表的职位被免,矿井也被没收。这些年下来,家里的积蓄已所剩无几。听了这些,王福贵并没有很难过。他奇怪自己现在对荣誉和财产的损失看得很淡,他心酸地想:如果当年我有这境界该多好呀。

王福贵只敢和家人聊了十几分钟,就赶快趁夜色返回了白山。这以后,王福贵又抱着侥幸心理潜回家乡几次。期间王福贵曾数次悄悄接触景传仁和姜宝成的家人,想获知二人下落,但他们的家人对此讳莫如深。

案犯全部到案后,民警询问二嫌犯的家人,得知他们恨死了王福贵,不想让景传仁和姜宝义再和王有任何瓜葛。公安人员还向记者介绍,鉴于嫌犯都是主动和家属联系,且家属均未为嫌犯逃亡提供信息、住所和金钱的帮助,包括王福成在内的嫌犯家属都不构成包庇罪。

转眼间案发十余年过去了,此案终于引起高层相关部门重视。2007年冬,吉林省公安厅决定,由吉林市公安局异地用警。2007年11月底,吉林市公安局专案组来到通化市。他们通过群众了解到,景传仁的妻子偶尔回婆家看望儿子,便派便衣民警在景传仁家和景妻娘家蹲守。十余天后的一个夜里,景妻悄悄回婆家,一个小时后走出家门。警方一路跟踪到白山市,确认了景传仁的落脚之地。12月7日,民警将已七年多没离开小板石屯半步的景传仁抓获。

12月10日,蹲守多日的民警在白山市儿童公园附近将王福贵抓获。2007年12月22日,曾参与策划的犯罪嫌疑人段惠投案自首。

另一路民警用技术手段锁定姜宝成潜伏于呼和浩特,派民警前往抓捕。12月25日,姜宝成被抓获。面对如天兵降临的警察,姜宝成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他束手就擒。此时姜宝成已在此隐藏9年,靠养鸡为生,他改名王国安,并已娶妻生子。

2008年1月11日,王福贵、景传仁、姜宝成均以故意伤害罪被逮捕。2009年3月11日,吉林市中级法院判处景传仁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景传仁不服提起上诉。2009年8月15日,吉林省高院驳回景传仁上诉,维持原判;判处姜宝成无期徒刑;判处段惠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而始作俑者王福贵,由于认罪态度较好,并积极给予张天虎家人20万元经济赔偿,得到受害人家属谅解,被从轻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听完判决结果,王福贵当庭悔泪横流地陈述:“当初我做那个愚蠢决定只用了十几秒,却毁了张天虎一家,也毁了我一生。如果没有当年的糊涂,如果我和张天虎友好协商,或者我把矿卖给张天虎另行开矿,我现在可能已是千万富翁……我好悔呀。现在法律给予了我公正判决,我愿服刑赎罪,争取早日回归社会,做一个好人。”

幸福提醒

王福贵要在监狱里度过15年的漫长时光,但这15年里,他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提心吊胆,他可以安心地来赎清自己犯下的罪孽。人的一生中,有些错误是不能犯下的,一旦犯了,有些惩罚是无法逃脱的。

其实每个人的心都是一座城堡,里面都住着一个魔鬼和天使,你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就看你如何看管自己的城堡,如何坚守自己的人性。

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