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弟弟就好了

时间:2022-09-19 01:10:32

短暂又肆意的幸福

我算是七零后中的奇葩,1971年出生,居然是独生子。

六岁以前,家里穷得没有任何希望。因此爹娘商量好了:就生我一个。再多生大家连带受苦。结束后,穷怕了的父母很珍惜得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于是娘结扎,领了独生子女证,我欢欢喜喜做我的独生子。

在计划经济时代,尤其是改革开放刚开始时的城市独生子,确实很幸福。

娘在五金交电化公司工作,公司每年夏季会给员工发放大量的防暑水果,尤其是西瓜,每个夏季都会堆满我家的床底。我是独生子,没人跟我争,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花样百出,就差煮熟了吃。

而隔壁彭叔叔家有三个孩子,为了争吃最好的西瓜,老大老二两个男孩子打得鼻青脸肿,打得西瓜满地乱转。

城市的独生子,意味着物资不存在所谓的配给,父母拿回来给孩子的福利,都是你一个人的。

殊不知,早年的享受也是要后来买单的,生活从来都是收支平衡,你享受独生子女的幸福,就得担当后来应有的责任。

未知风险提前到来

成年后为了前途,我南下广州生活工作。当时只考虑了自己的感受,谁曾想独生子女远离父母工作,风险很大,而我就冒了这个风险。

2005年,爹查出大病,已经是晚期,必须得做手术。按就近照顾原则,当然是接到广州来看病开刀最好,我可以一面工作,一面照料父亲,两不误。但从经济角度考虑,爹的公费医疗在湖南才有效,而我又是中低层收入者。

生死大事,固然不能以省钱为第一,但也不能多花冤枉钱。

权衡后的结果是:我请假回湖南,将爹挪到长沙去住院动手术。长沙虽然是家乡湖南的城市,但距老家双峰县两百多公里,距衣食之地广州六百多公里,长沙根本就是一异乡。

身在异乡,我又从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当时的心惶惶如也。何况我那时还有点啃老心态,买了房,还想着从老人家那里弄点装修费。可爹恍然间就老了衰了,被病魔侵蚀得黑瘦,枯黄,憔悴。想着当年他和娘把一个个圆滚滚的西瓜全都抛给我,让我独自尽情享受,如今,这西瓜全转化为了责任,甜蜜滋味也变为苦涩和艰辛。

独生子的“慌”

到长沙,将老爹送入医院,我和老娘、老婆租住在每晚十元租金的民居房里,本来人手紧巴巴的,老婆上班的学校校长又来电话催她去上班,否则扣款,正在供房的我家怎敢轻易被扣款,无奈之下,老婆第二天就买站票回了广州。

老婆回广州了,我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慌。

跑医生那里问老爹病情,每听一次,心情就慌一次,但对着老爹,又得强颜欢笑:“医生说没事呢。”慌!

去市场买米买菜,娘也老了,很怕她老人家在长沙走丢了。娘在年轻时跟着老爹跑来跑去,现在年老了,只能跟着我跑来跑去,而我当时完全没有主意。慌!

老爹手术还顺利,尽管带了止痛棒,但晚上还是痛得厉害,哼哼地不能安睡,老娘和我不停地抚摸他,徒劳地给他止痛。老娘心疼我,要我早点睡,可老爹哼着,哪里敢睡。

身为独生子,躺在病房的凉台上,看着远处黑qq的岳麓,我只感慨,为什么我没有兄弟姐妹?凉风入梦,心里头猛然冒出一个概念:弟妹。

有个弟妹可真好,大家可以轮流着来孝顺,大家都有觉睡,父亲床头也不缺人照顾。

在湖南耽搁久了,得急着回去上班了,按揭这事儿半点马虎都来不得,但老爹的出院手术咋办?

我又想到了表弟,幸亏表弟在长沙工作,这时候真是庆幸老娘并不是独生女。

表弟答应帮老爹办出院手续,我千感激万感恩。在坐车去长沙火车站的路上,我的眼泪突然喷涌,一直哭到上火车,火车又载着我的眼泪,一路到广州。

养女防老

但表弟毕竟不是亲弟弟。

2007年,当时到广州帮我带小孩的父亲,病又复发。在广州找不到熟人,赶紧回长沙,找了家百年老医院,切除了一个肾。

当时回长沙时,老婆留在广州带一岁多点的儿子,我只能只身带着父母跑火车站,老爹一手牵着自己身上的导尿管,和正常人一样,一路长跑找车厢,跑得气喘吁吁。

而最让我对“无助”感触最深的,来自与一位农民大哥的对比。

父亲动完手术,家属要去手术室领人。把老爹从手术楼推回住院部要经过一段上坡路,我和瘦弱的老娘拉得好吃劲,好似在跟死神比赛似的。

那位农民大哥,人瘦力气大,他老婆患肾癌。他先把老婆的车推上去,看我们吃力,走过来,一手猛力一拽,父亲的病床就飞翔一般上了坡。

后来我跟他聊,他说:幸好生了三个闺女,这回老婆生病,家里的事情全由三个闺女管,自己放放心心地管老婆。

说到这里,他吐了一大口烟,露出熏黄的牙齿,得意地说:“三个好闺女。”然后露出胜利的笑容。

小时候父母单位同事那些艳羡的目光,此刻都消失远去,模糊在地平线上,而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现实,焦灼的现实。

没有兄弟姐妹的悲哀

我那时候,常常在长夜浩叹,感叹没有兄弟姐妹。这种感叹,在老爹第二次动完手术尤其强烈。

老爹第二次从鬼门关回来,身体就从来没有清爽过,疼痛感一直不消停,只能用吗啡止痛。隔三差五地住院,母亲每次都得在医院陪通宵,父亲痛,母亲就没法睡,帮他按摩。

县医院条件差,晚间保暖措施不佳,一到傍晚,父亲就催母亲回去,说:你不能陪我睡这里,晚间感冒,你若病了,儿子又远在广州,那就两个老人等着完蛋,你赶紧回去。

于是,母亲每到傍晚,就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去,看到别人一家子团团圆圆健健康康在一起,心酸得直落泪。

我在广州,天天挂念父亲的病情,也没几天开心日子,就先请了老婆的堂侄女当保姆。

到2009年暑期,父亲几乎已经离不开医院了,每天晚上都巨痛,母亲则一天到晚没法合眼睡觉,从家里跑医院,从医院跑家里,做饭送饭,穿梭往来,疲于奔命。

当时的老爹,只有三十多公斤了,一身的骨头,触摸着都手痛,心更痛。母亲也瘦得叫人揪心,满头白发如飞蓬,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如同癫婆子一般。

我请了护理工,是位中年妇女,我拼命地给她钱,求她多照管我老爹,她也拼命地答应。恰巧那时父亲的疼痛嘎然截止,浑身轻松下来,胃口也好了,我和老娘顿时高兴起来,以为老人家又可以多活段时间。但我居然忘记了一个成语――“回光返照”。

父亲也觉得自己好了,于是催我回去上班,我也高兴地说:爷,再过十来天是你生日,我先积攒几天假,回来给你做72岁寿辰。

他走得悄无声息

那天,走出病房,不忍,又回过来看老爹,握着他的手,老爹不耐烦地说:回去吧,回去上班。

我一步三回头,看着他瘦骨嶙峋地侧卧着,面对墙壁,眼泪不由得刷刷地流,心里直疼,想着一定要给他好好策划一个生日,让他高高兴兴过完最后一个生日。没想到,这一走就是永别。

不到两天,父亲就在无人知晓中走了。走之前,请来的护工离开病房说去洗澡;母亲当时在家做饭,接到医院电话,说父亲走了,具体时间不详。

对于护工而言,反正又不是她老爹,什么时候死的,关她什么事。如果当时是弟妹守着,绝对不会出这样的事。

我去父亲住过的病房喊魂,爷老倌,你跟我回去吧,这里不是你睡的地方。

心里痛恨得自己不行,又幻想着如果有个弟妹,至少可以告诉我,父亲走的时候怎么样,对我有什么话要说……

父亲走后的第一个生日,他来了,来到我梦里,一身清爽,穿青衣,高兴地说,我的身体都换过了,原来的病体扔了,好舒服。

如果,父亲是活着说这句话,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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