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ter 17

1

兔子安之所以叫兔子安，是因为她有不太明显的兔唇，以及她姓安。

她不漂亮，不温柔，不特别，只是弹得一手好钢琴。

兔子安第一次遇见苏潜，是在学校附近的面馆，她正埋头吃着热腾腾的牛肉面，苏潜就迈着大步走进来，逆着阳光，在暗号对面的空位坐下。

空气中弥漫着面条辛辣的味道，苏潜在此般空气中坐正、沉默，随即又淡定地对兔子安说，“同学，借下你手机。”

女生先是愣了一下，依旧埋着头，却伸手从包里翻出了手机递给苏潜。

即使，她并不认识她。

然后，苏潜就笑了。

她笑得毫无形象地露出了不止八颗牙，她还说，“呐，同学，作为报答，我请你吃牛肉面吧，七块的牛肉，不要面——”

然后的然后，苏潜舔着冰淇淋说，借手机什么的，都是扯淡，她在做人性大调查——随意找个陌生人借手机，奖励是一碗只有肉的牛肉面。

兔子安是苏潜遇到的第十三个人了，前面的十二位，都将她当成了脑子不好使，或是心怀不轨之人。

所以，苏潜对兔子安说，同学，你真是个好人。

兔子安舔了几口冰淇淋朝她笑，然后说：“调查什么的，才是扯淡吧？事实是，你无聊了。”语调淡淡的，有些生硬。

“才没有——”苏潜矢口否认，她吐吐舌又说，“好吧，有那么一点。”

再抬起头来时，女生已经先走了，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

苏潜木了几秒朝那背影大喊：“喂——我叫苏潜，狐狸苏，十七班。”

2

第二次见到苏潜，是学生会各部门成员凑在一起策划元旦晚会。

兔子安抬头就看见坐在对面的苏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嘴角还勾起了小小的弧度。

她看了看兔子安挂着的校牌，声音很轻，“原来你叫安好，那个钢琴弹得很好的安好。”

这种时候，安好是不是该相呼应地说一句，“原来你就是苏潜，那个唱歌很有穿透力的苏潜。”

安好没有说，她只是微微低头，莞尔。

然后，是苏潜的字条传过来——我说，不如你钢琴伴奏，我唱歌，咱凑合一节目算了。龙飞凤舞的字后，还画着一个睁着眼睛吐着舌的笑脸。

抬头，正对上苏潜干净的眸子。

安好和苏潜住得很近。

同一个小区，同一期住房，同一栋楼。

安好住二楼，苏潜四楼。却从来都没有遇见过。

若不是学生会会议结束得晚，两人挤上同一班公交，同一站下车，又步调一致地走路。这种事，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苏潜忽地一拍手，语调都是欢喜的，“原来真是你，我就看着像嘛！”

“啊？”

“上次看见你了，”苏潜“嘿嘿”地笑，“小区门口的超市，你穿着拖鞋出来买酱油。”

这个……可以有。

安好窘迫得一直低头，望着角落，颇有将角落望出洞来的气势。

“我说，你有那么喜欢兔子么，拖鞋上都是兔子的图案。”苏潜这么说完，又转过头一步一步孩子气地跳上楼梯。

——呐，兔子安，我记住你了。

3

安好在收到苏潜的圣诞礼物时，很矫情地说，狐狸，有你真好。

苏潜抱着安好的礼物，照惯例“嘿嘿”傻笑。

她们刚刚一不小心又默契了一次——两人给对方买的圣诞礼物约等于相同，都是能暖手的小抱枕一枚。安好送苏潜狐狸图案。苏潜送安好兔子样式，还附加护手霜一瓶，美其名曰：弹钢琴的妹纸一定要把手保护得美美的，夏天不能水肿，冬天不能开裂。

这次换安好“嘿嘿”笑了，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狐狸，有你真好。

真的很好——苏潜不许她饿着，会拉着她去吃饭；不让她淋雨，会撑着伞走她旁边；安好小文艺了，会站在一旁微笑……

安好曾经问过苏潜，为什么从一开始好像就知道两人会是朋友，苏潜懒懒地喝着奶茶说不知道，或许是第六感。

错了，那是缘分。安好这么说。

4

安好在周末去逛了儿童乐园，陪苏潜去的。

她们去坐了小孩子喜欢的旋转木马。一圈又一圈，头顶的灯光闪啊闪，梦幻到不行。

她们还去玩了娃娃机，一个爪子，一堆娃娃，投币即玩的那种。苏潜抓了好多只，抱了满怀，然后一路上都送给小朋友。看着孩子们纯粹的笑容，苏潜也笑了，那么干净的笑容。

安好后来才知道，那天是苏潜的生日，满十七岁。

那天很晚，她们一起坐在学校操场上看夕阳落山。暖暖的夕辉，苏潜的臂弯里抱着一只熊娃娃，最后一只。

她说，这是给自己的，十七岁礼物。

她说过了十七岁，就不再是小孩子了，就该变得成熟，变得强大了。

她说，兔子安，你说，祝我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狐狸苏，生日快乐！

后来的后来，她们一起在操场一首一首地唱歌。陈绮贞的《After 17》：一步一步走过昨天我的孩子气/孩子气保护我身体/每天每天电视里贩卖新的玩具/我的玩具就是我自己……When I am after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