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义成:忠实于收藏

时间:2022-09-18 10:16:11

父亲领进门

上世纪50年代的马当路,隐匿于上海市中心,充满了人文气息。淮海路国营旧货商店,一大会议纪念馆,故居,比乐中学等很多具有历史感的建筑在那里聚集,各种古玩古董店也纷纷开在附近。家住马当路的汪义成,受其酷爱收藏的父亲影响,少年时期便开始痴迷于收藏。当同龄人正在弄堂里嬉笑打闹,或者贪恋于各种玩具的时候,他,却已经把自己的业余时间扑在了收藏上。当年的马当路,就是现在著名的新天地区域,距离城隍庙很近。于是,只要一有零花钱,他准会跑到城隍庙去淘宝,用五分、一毛换回一些喜爱的小玩意儿。于是,当小伙伴们炫耀着新到手的玩具时,汪义成已经在家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博古架。直到现在,他的博古架上还有一件儿时淘换来的小紫砂花瓶!

渐渐地,父亲对这个深谙收藏之道的儿子也刮目相看,并像一个朋友一样,和他一起收集品玩各种奇珍异宝,父子俩都乐在其中。如今回忆起这段往事,汪义成依然十分珍惜当年的美好时光:“我们家的大院里有一个属于父亲和我的小天地,那里全是我们从各处收回来的宝贝。每到闲暇,我们就一起把玩着这些珍宝,聊着收藏的心得。而父亲也会在此时为我讲述他的收藏经历,以及每件藏品背后的历史和故事。”

正是这段时间,汪义成从父亲那里学到了很多收藏古玩的心得,是为:

玩家有眼:者,必有眼。五官中者为上,眼为心灵之窗。玩家之眼,非常人之眼。上眼时,世人皆醉惟我独醒。过眼后,奇珍异宝天外烟云。

玩者有道:玩者应有道,有道方可称之为玩家。玩者非玩家。何以别,道也。有道才能心平气和,静观万物。得失,宛若耳边一缕清风。有道方可神闲气定,身在江湖。成败,视如眼底一缕烟云。

玩也有品:玩,乃世间逸致也,所谓逸致在于超脱。玩,乃人生境界也,所谓境界在于淡泊。超脱与淡泊为玩家品位,玩也有品由此方知。品者有味,余韵在细品中产生。品者有位,高雅在把玩中获得。

有眼、有道、有品,三点教诲自此刻在了汪义成的心里。之后,无论是东游日本,还是投身内地的收藏大潮,汪义成始终把“藏、品、玩”作为自己的信念和目标,如今众人关注的价格、利益,在他看来始终只是过眼云烟。

与宋瓷结缘

在汪义成的收藏生涯中,有两段经历对他影响特别大。一是儿时家庭的熏陶,其次便是他在日本留学的经历。

上世纪80年代,汪义成东渡日本留学。当时的日本经济已腾飞至顶点,富足的日本人不再满足于穷奢极欲,作为“雅玩”的收藏在日本蔚然成风。这样的环境,对汪义成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于是他再次陶醉其中。读书工作之余,他流连在博物馆、展览馆和古董商店的宝库中,并为此节衣缩食,投入了自己大半的生活费。

在参观和收藏地过程里,汪义成惊奇地发现,日本人出奇地喜爱宋瓷,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有日本友人告诉他,单色釉的高洁和优雅,恰如日本民族内敛而又孤傲的性格。因此这些原本代表了中国宋朝士大夫文人情怀的雅器,如今俨然成了日本人追捧的“国宝”。这不禁让身为炎黄子孙的汪义成大为痛心,从此他开始致力于收集宋瓷,希望将这些中国人逝去的珍品,重新带回国内。

在日本专心搜集宋瓷的过程中,汪义成逐渐发现,宋代瓷器中那一份精工细作的沉静和淡定,对于世人来说,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珍宝。“含蓄冲和之中,有浑成之致”,汪义成如此形容他眼中的宋瓷。他说:“宋代高古瓷有一种温润而亲切的力量,仿佛可以将沉睡千年的梦轻轻唤醒。”

被唤醒的除了梦,或许还有汪义成内心的一份淡泊和宁静。相比市面上受追捧的康雍乾三代瓷器,宋瓷无论是造型、花纹还是热度,都略逊一筹。但就是宋瓷中透出的这股宁静致远的文化气息,令汪义成感觉,这才是他的灵魂。

从此,他对宋瓷的喜爱,更加渐入痴迷。

浪潮中的顽石

上世纪90年代之后,伴随着经济的高速增长,收藏热潮开始席卷大江南北。从元青花到清三代的官窑精品瓷器,从明清古画到当代水墨,汪义成几乎经历了这波大潮中的每一个时期。但是,他并非一个逐浪者和弄潮儿,倒像是一块海边的顽石,坚守着自己,笑看潮起潮落。

说到这份对宋瓷的坚持,汪义成却并不以为然,他不觉得这是在寻找价值洼地,或者发掘别人没有发现的金矿。在他看来,真正吸引他的,是宋瓷的美、宋瓷的雅、还有宋瓷的神秘。他说:“陶瓷是五行俱全、天人合一的神物:进窑之前,人可以掌控,但进窑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而且瓷器的缺点是易碎,难保存,因此一件流传至今的好陶瓷,就是一只凤凰,是涅出来的神物!正因如此,宋瓷具有不可复制性。其原因是原材料、烧造工艺以及审美观念的差别,导致后人的仿制只能形似、貌似,无法达到神似。”

在宋以前的朝代,瓷器采用石灰釉,高温下易流淌,造成有色流失。因此隋唐五代的瓷器,其特点是透光率高,形成玻璃质。但北宋后期采用石灰碱釉,高温下不易流淌,失透而成乳浊状,成玉质感,像玉一样。这是对瓷器工艺的重大贡献,符合中国人好玉的审美情趣。在当时条件下与欧洲比更是叹为观止,这也是西方人为何对宋瓷痴迷的原因。

另外,汪义成还觉得,宋瓷的美,包含了一种文人墨客的审美情趣和贵族士大夫的高尚气节,能让人的内心产生共鸣。特别是其中的汝窑、官窑、纸槌瓶较多,器形以简约为尚,追求单纯的釉色与线条,与宋代总体的社会风气有关,与崇尚华丽奢靡的唐代截然不同,崇尚极简主义,作品富于禅意。汪义成说,瓷器可谓越简越难,就像做人一样。能在纷繁的世界中做回简单、纯粹的人,需要有极大的悟性和定力。

除了宋瓷的美妙和优雅,其神秘感同样令汪义成痴迷。目前围绕宋瓷有许多未解之谜,争议较大的问题,是存世量究竟有多少。其实从民间作坊到被指定为官窑或贡窑,应该有一定数量的积累。此外,五大名窑,其中有几个窑址至今还没有找到,况且,五大名窑的提法本身也存在争议,比如柴窑有没有?龙泉窑、越窑的地位等等。这些疑问都给宋瓷的收藏平添了许多趣味。同时,也正因为宋瓷收藏中的这许多谜团,使得汪义成在收藏过程中,十分注重传统鉴别手段与现代技术的结合。

在收藏过程中,汪义成告诫收藏者,一定要做系统的研究,决不能光看书本和图片,不做实物研究。既要“上手”,要触摸,对实物进行细节,微观的勘察和分析,同时再用科学仪器进一步对器物釉面的各时代的化学元素成份比对,研究。正是借助这两大法宝,汪义成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在几十年的淘宝过程中,“打眼”的情况很少发生。

寻找新寄托

近年来,宋瓷的价值逐渐被广大藏家认可。2012年,香港苏富比举行的“天青宝色―日本珍藏北宋汝窑”专场拍卖中,一只极为罕见的“北宋汝窑天青釉葵花洗”最终以2.786亿港元的天价落锤,以高出估价三倍的价格刷新了宋瓷拍卖的世界纪录。宋瓷的美丽与神韵终为世人所识,汪义成说,这的确是一件令人感到高兴的事,但是,如此高昂的价格已经离普通的收藏爱好者距离越来越远了……

内心的那份恬静和闲适,成就了汪义成对宋瓷的热爱,同时也让他远离利益的纷扰,只忠诚和醉心于收藏本身。

对于未来的收藏趋势,汪义成并不觉得迷茫,灵敏的嗅觉令他已然找到了新的方向。

在年初的一次朋友聚会上,汪义成初次见到了水墨画家熊之纯,当时熊老师刚好从芬兰回国来度假。简单的一个握手之后,手感向来很好的汪义成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功力”绝不简单。一问之下,竟然是齐白石老人的后裔,齐派水墨画传人。聊起这次“寻宝”的经历,汪义成颇有感慨,他说:“了解一名画家的好坏,就像收藏瓷器一样,需要上手。从手的形状、力道,往往能判断一名画家艺术水平的高低。而且人和人握手同样是一种气场的交流。”正是这种气场上的深入交流,让汪义成毅然决定尽他的能力来帮助这位多年旅居海外的齐白石后人回国开画展和讲座,将齐派墨道发扬光大,也让喜爱中国传统水墨画的朋友能有机会欣赏到齐派后人的画作。

除了至纯至简的水墨画,佛像画是汪义成近期关注的另一个重点。对此,他是这么形容的:“从佛像和佛教故事背后,我们能看到人生百态,甚至通过佛祖的双眼,直视我们内心。这种审视灵魂的力量,是别的艺术品不曾有过的。”

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悟,同样源于汪义成因画识人的经历。

某次画展,汪义成在众多画作中被一幅佛像画深深打动,从中他似乎看到了佛祖牺牲自我,普度众生的大爱。在随后的寻访中,他认识了这幅画的作者,佛像画家姜雪雁女士,同时也了解了这幅画背后动人的故事:年届60的姜雪雁,为了画佛像,牺牲了自己的爱情,独身,孤独,默默地几十年苦修,每天坚持画佛像十几个小时。手腕一直打着绷带,肌肉长期出入紧张状态,动过十几次手术,视网膜也差点脱落,医生告诫她不能再画了,再画眼睛就要瞎了,可是她不为所动,还是每天沉浸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中,为的只是把佛祖的法相和佛法大道传递给芸芸众生。这样的牺牲精神另汪义成敬佩和赞叹,同时也为她画作的技法与神韵所深深折服。

汪义成说,画得好只不过是个画匠,只有把至深至简的人间大道和无边佛法融汇在画中,才能称之为一代名家。这样的画,不仅仅给人以视觉上的美,更给人心灵上的美,让人脱俗,让人升华。而这样的画家,现在太少了。

众人皆醉我独醒,世人逐利我求真。50多年的岁月,改变了很多事,唯独没有改变汪义成的那颗本心。就像满屋的宋瓷,随春来冬去,丝毫不减光彩;又似墙上的墨道,任千回百转,始终黑白分明。那颗忠实于收藏的初心,或许才是汪义成最珍贵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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