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河套 第11期

“李老师，我们旗三分之二的财政都是喝酒喝出来的！你们大老远来，可得为我们的地方财政多做‘贡献’哟！”

甫一下车，寒暄之后，来接站的何校长不失时机地给我们进行了“喝酒主义”教育。

2005年，经过几轮面试，我如愿以偿地“打进”了赴内蒙古自治区杭锦后旗顺利实验学校暑期支教的教师队伍。其实鄙人支教有一个小小的私心，招募广告上“河套”两个字，足以让长于群山之中的四川人，驰骋关于“塞上江南”的任何想象。

想象，在河套醉。但首先并不是酒醉。

河套的云让人醉，是陶醉。

站在学校向北望，不，几乎不需要望，阴山就在眼前。十多年前，这座山就随着那首苍劲的《敕勒川》烙在我心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不过，学校坐落在种满玉米、西瓜和葵花的田野上，当然牛羊不可能得到如此“奢侈”的“草地”。但，“牛羊”也是随处可见的，它们在天上。云霞是天上的牛羊。那白的云如羊，褐的霞似牛，在蓝天铺就的草地上，慢悠悠地游走。一份悠闲，一份自在，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它们乘着太阳的辉光，跨过阴山顶，向阴山的另一边移去――那一边，就是乌拉特大草原，在地上。夕阳挂在山顶，不舍最后一缕光芒，把阴山雕成一座金山。于是想起《诗经》所唱：“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河套的瓜让人醉，是沉醉。

学校旁边就有一片瓜地。虽然是塞上江南，但毕竟不如江南水多。田地浇灌的用水，大老远从黄河顺着水渠引过来。大概是河水中盐碱较重吧，很多地势低洼的地方就成为盐碱地，一眼望去，地上白白的一层，走近用手指粘一点尝一尝，苦苦涩涩的味道。但谁又能想到，这又苦又涩的味道中，竟然蕴藏着西瓜的甜，而且是其他地方的西瓜所望尘莫及的甜！学生们经常抱着自家的瓜来，瓜和他们的笑脸一样可爱。同样可爱的还有小卖部的冰箱，一颗瓜早上放进去，中午或傍晚取出来。瓜皮先被女老师“预定”――她们用这来做面膜，可谓“物尽其用”了。瓜瓤被一伙人分而吞之，如饮盗泉。“瓜足水饱”之时，仿佛酒酣沉醉。

酒酣沉醉，才是河套货真价实的主题。

河套酒厂就在杭锦后旗。学校的何校长说，河套的水好，所以酿出的酒好――杭锦后旗属于巴彦淖尔市，“巴彦淖尔”在蒙语中意思是“美丽的湖泊”。其实，在外人看来，这里盐碱较重的水苦中带涩，即使烧开之后，我们也难以下咽。但就是这苦中带涩的水，却酿出了在全国都赫赫有名的河套酒，据说在白酒行业中排名全国第七！何校长所言“全旗财政的三分之二”倒还真有数字为证。

不过，对于我这种品酒的外行而言，河套的酒风更让人难忘。一圈一圈的敬酒，杂错的杯盏觥筹。内蒙古的蒙古族人其实只占15%左右，汉族占绝大多数，这里的汉族也是周边移民的后代。不论哪个人群，到得这片苍茫的土地上，都会染上那种豪迈的气派――至少喝起酒来莫不如此。男人们的豪爽自不待言，他们操着当地的“土话”，一个字――“喝”――那是在酒桌上说起来特带劲的字儿，短促有力。女人们在酒桌上却远非“半边天”可以形容。很多地方，喝酒的女人是少数；在这里，不喝酒的女人是少数。举起杯来，谈吐自然多一段风流，每每在举重若轻之中，“放倒”那些看似能喝的男人，尤其是不谙此情的外来者。喝酒中的“献歌”更是高潮迭起，歌声中的豪迈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酒酣沉醉。

2005年到2006年间，我四次到这所学校支教，总共呆了五六个月，为“地方财政”作出十几次贡献――醉了十来回。最醉的一次，从下午两三点到夜里三点，昏沉沉睡去。醒来看那阴山，正在明月中酣睡，莫非它也醉了？

回京之后，也常望云，却无牛羊成群；也曾吃西瓜，却已索然无味。喝酒更是无数，却没有真正醉过一回。直到毕业前夕，全班吃散伙饭，喝醉者三人，以我为最。

是夜所喝，正是河套老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