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张致远

时间:2022-07-06 11:20:59

张致远,1952年生于成都。18岁时,和当时许多青年一样加入了“上山下乡”的行列,他来到川南(现重庆市)的南江县插队当了知青,20岁时“嫁”给了31岁有四个孩子的寡妇胡秀云。

19岁照顾遗孀和孩子

1970年,张致远到南江竹岭公社大湾大队3小队插队的时候,队里便空前绝后地有了一个城里人。队里为他在山梁上建起了两间知青屋,紧挨着社员余清海的家。余清海比张致远大12岁,他和妻子胡秀云自然成了张致远的朋友。

1970年底,余清海因为肺心病住进了南江县医院,而他们的儿子最大的也才7岁,最小的还在吃奶。这些孩子不但不能照看父亲,还成了家庭的四个沉重包袱。那时的生产队实行的是半军事化的管理制度,胡秀云想到医院照顾丈夫是根本办不到的。她既要照料孩子,又要出工挣工分,晚上还要去照顾生病的丈夫,忙得晕头转向。张致远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悄悄到县城医院伺候病中的余清海。在医院里,张致远为余清海喂水倒屎倒尿、递药,感动得余清海眼泪直流。但是,余清海由于病情恶化,喘气、咳嗽、吐血更加厉害。弥留之际,他拉着张致远的手说:“兄弟,我欠你的太多,等来世变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张致远说:“我走了几千里来南江同你打伴,这是我们兄弟俩的缘份。”余清海微笑着说:“哥哥我放心不下你嫂子和四个孩子啊!”张致远说:“大哥,你放心!只要我在,就绝不会让嫂子和侄儿挨饿受冻。”余清海仍然看着张致远,张致远不忍心余清海带着遗憾离去,说:“大哥,我向你保证,嫂子和侄儿,我负责到底!”余清海死死地抓住张致远的手,信任地点了点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余清海的手慢慢地脱力、松驰,最后到撒手,张致远喉头一阵干硬,心里针扎般地难受。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近在咫尺地面对和感受朋友的死亡,他撕心裂肺地吼道:“大哥……你放心地上路吧!”

这是1971年,张致远年方19岁。

20岁的知青携手寡妇照顾侄儿

余清海走了,胡秀云成了一个寡妇,生活的艰难是可想而知的。好在张致远帮助她担负起了照顾这一家人的责任。这时的张致远其实也是一个孩子,只比胡秀云最大的孩子大了9岁多一点。胡家背粮、挑水一类男劳动力干的事张致远主动包了下来,甚至学校开家长会,他也去,俨然就是胡秀云家的男主人。一天,张致远去给胡秀云背水,荒沟里拇指大一股泉水要满足两个生产队的300多人生活所需,背水都要排起长长的队伍。有社员说:“一个小伙家过日子,怎么一天要用两三桶水哟。”有人说:“还不是为了寡妇。”张致远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强压着心里的气愤,转身就走。他想找个机会教育教育这些没有同情心的人。可是,当他把水背到胡秀云门前时,胡秀云却说什么也不让他进门。胡秀云对他说:“兄弟,你不要再来帮助我了,我是个没有男人的女人,你不要名声了吗?”张致远想不到做好事也这么难,打水的时候刚受了一肚子气,把水背回来,还要受一回气,他气愤地把水倒在院里。第二天,当他从大侄儿口中得知胡秀云昨晚哭了一夜时,他后悔了,是自己伤了胡秀云的心。

第二天,在地里劳动的时候,又有人在他耳边说什么寡妇长、寡妇短的。甚至还有人说胡秀云是在勾引黄花少年之类难听的话。张致远气愤地骂开了:“你们还是人吗?还有人的同情心吗?胡姐家如此困难,你们不但不伸手援助,还嚼什么舌根。”众人都吓住了。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悄悄地对胡秀云说:“人家年轻,不懂事,硬把人家拉下水,小心犯‘政策’。”张致远知道后勃然大怒:“我就是要和她结婚又怎么样!”

那时,胡家的情况糟透了,已经成了全公社最困难的家庭,唯一能让这个家庭走出困境的办法是胡秀云立即改嫁,可是她的四孩子成了她改嫁的沉重包袱。那年月,没有一个小伙子有能力养得活5张嘴,胡秀云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1974年2月6日天还没有大亮,张致远就抱着自己的铺盖来到了胡家,把铺盖往胡秀云床一扔,说:“我们去公社办手续,今天就结婚。”胡秀云惊讶地接连摇头,说:“不。”张致远目光坚定地说:“只有我才能帮助你走出困境。”胡秀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时,张致远20岁,胡秀云31岁。

20岁少年支撑起一个6口之家

转眼间,张致远从一个少年郎变成了肩负着一个6口之家的家长。为了要养活这一家子,他拼命地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为了多挣工分,他起五更、睡半夜,耕田、抬石头、耙地,不管多苦、多累、多危险,凡是能挣高工分的,他都抢着干;凡是能节约的钱,他都坚决不花,几年不给自己缝一件衣服、买双鞋子,皮带省成了一根用桑枝皮编成的绳子。几年下来,张致远适应了在高强度、低消耗、超负荷的条件下生活。秋天是他最繁忙的季节,苞谷熟了,那年月野猪、猴子也成群结队地下山来劫掠,保护庄稼就成了又苦又累又危险的工作。社员们都不愿干,张致远就包了下来,每天他只在家里吃一顿饭,早、晚就吃干粮,整天不是锄头加草帽,就是猎枪加蓑衣。有一次,为了降服一头野猪,他在生产队的田野里来回奔跑了几十圈,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向野猪开了枪,谁知这一枪没有击中野猪的要害,受了伤的野猪发狂了,露出利剑般的獠牙向张致远扑过来,张致远来不及装弹,被逼得从岩上滚了下去,身上多处被划破了皮,浑身是血……一个秋季下来,他一个人挣了5人的工分,但人却瘦了一大圈,腿也瘸了,背也累驼了。

生产队安喇叭,在山岭间拉电线是苦差事,但是一个挣高工分的机会,生产队还补贴10斤大米。张致远每天早上5点就得出发,晚上10点才能回家,整天都在爬山钻洞,就连当地土生土长的最骠悍的社员都吃不消,张致远却坚持干到了最后。每天带着胡秀云烙的苞谷馍上路。晚上回家时,往往是衣服撕烂了,脸划出了血口子,鞋子穿烂了就光着双脚走了回来。胡秀云心痛地端来热水给他洗脚,才发现他的双脚已被乱石磨烂,一盆水被洗得血红,脚底板扎满了野刺。胡秀云一边用针轻轻地给他挑着脚板的野刺,一边伤心地抽泣,每扎一针,胡秀云的眉头就皱一次,生怕把张致远弄疼了,实在不忍心,她就用嘴去吮吸。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两个苞谷馍张致远没有舍得吃,又揣了回来说给孩子。看着那两个苞谷馍,胡秀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失声痛哭了起来。

难舍南江

后来,胡秀云又为张致远生了一儿一女,生活重负是可想而知了。

由于过度劳累和营养不良,张致远经常心慌、气短,好多次在劳动时晕到。有一次,砍柴时,昏倒在悬崖上,等他从昏迷中醒来时,才发觉整个人已吊在半空中,脚下是10余米高的深渊,若不是一截树枝卡住,他早已魂断山崖了。张致远做梦都想走出困境。后来,中央的知青大返城的政策使成都来的招工组一批接一批踏进南江这片土地,但张致远却连申请都没有打一个。他虽然知道这是一个天赐良机,自己才二十多岁,正是人生最美好的青春时期,只要他打申请,招工回成都是没问题的。成都的父母兄妹却着了急,不断地给他打电报,甚至还在成都为他找好了接收单位。张致远为难了,他只要一睁眼看见胡秀云,心里就会产生一种羞愧和歉疚。他怕伤了胡秀云的心,也不能把包袱重新还给她一人来抗,更不能违背自己对余清海的承诺,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其实,这时胡秀云早已知道了知青回城的消息,说:“你还是回去吧,成都有你的父母,有你的亲人。”张致远说:“我走了,这一堆孩子咋办?”胡秀云说:“你走吧,这是我的命啊!”张致远说:“不,我得有良心,当初我答应了余大哥,就不能失言。”胡秀云流着泪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的恩情我记一辈子了,你走吧!”张致远激动地一把抱住胡秀云:“这个家是我们的,我不能离开你和孩子。有一句话,我一直没跟你说,今天我就把它说给你听,胡姐,我爱你!”俩人抱着头大哭了一场。

1980年6月,县里再次来了通知,让张致远到知青办去。工作的人员说:“全县的知青都撤回城了,对于你来说,还有一个机会,你是走,还是不走?”这时的张致远己经28岁,不再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少年,不再感情用事,完全可以搭上回城的末班车,重新开始他都市的生活。但他婉言谢绝了工作人员的好意。工作人员再三提醒:“你要想好,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张致远果断地说:“我早就想好了,我走了这个家怎么办?我不能只顾自己……”工作人员这时才看清了张致远宽广胸襟和伟大人格,当场给了他2200元做安家费。

如今张致远55岁,这几十年来不管生活再苦,再难,张致远都没有失去过生活的信心,他硬是熬着、撑着、顶着把这个沉重的家庭之舟驶向幸福的港湾。他让六个孩子们尽可能多地接受文化的教育,他的两个孩子读了高中,四个孩子读了初中,这在当地应该是一个高知家庭了。

张致远牺牲了自己的一生去拯救胡秀云一家母子,也赢得了6个孩子的无限爱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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