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的重量

时间:2022-09-18 08:10:47

在中国当代艺术的群像中,从来不乏来自云南的艺术家的身影。我们已经熟悉了张晓刚的青涩,叶永青的诡秘,唐志刚的锋利,在兴叹于这些作品带来的成交金额一次次刷新的同时,也经历着它们在想象力上给我们带来的强烈刺激,可以说,这些创作在感官与思想的双重层面上打开了我们对自己时代的新感受力。1988年毕业于云南艺术学院美术系的青年油画家胡俊,正是这一艺术群体中一位低调、勤勉,有着自己独特个人美学的艺术家。

作为创库艺术区(注:昆明创库是中国第一家LOFT,即艺术家创作仓库式工作基地,正是有了云南艺术家们在“创库”模式上所做的开创性努力,后来北京798、上海莫干山,以及深圳、南京、重庆、成都等地类似昆明创库这样的LOFT工作基地才相继建立。)最早的发起人和进驻艺术家之一,胡俊自2003年至今,相继创作了“嘴唇”、“欲望风景”、“欲望——流”、“新生活”等多个系列的油画作。和另一位当代艺术家方力钧的创作相类似,在这些系列油画作品中,胡俊尝试着一种玩世写实主义的表达,以叛逆、嘲讽、怪诞的视角对我们所身处的都市文化进行解构与夸张地重组,从而建立起一套具有强烈反思特征的个人语符。而在这一系列后现代风格绘画之外,胡俊近年的另一条创作主线,即是他带有鲜明个人风格的风景油画写生系列。

“‘新生活’系列是我从2006年开始的,那时是卡通造型的市民,尽管那批作品在上海全都卖了,但我认为有问题,回来就停了一年。2007年又开始画,画面人物造型结构回到了写实手法,我发现我以前追求的艺术样式有问题,我需要回到艺术本身的问题,色彩、造型、光影明暗等等。”在去年接受的一次访谈中,胡俊如是说。如果说“新生活”等一系列作品中,胡俊是借由对自身欲望的逼视开启了对当下都市文化中人类困境的消解性表达;那么在他近年创作的风景油画写生系列里,可以看到另一创作的轨迹,即面向西方现代油画传统的对话与解构。

一般的看法,现代油画始自十九世纪末兴起的印象派把画家的视角从画室重新引向外光,从而发现了色彩与光影的新表达。立体主义大师勃拉克曾说,文艺复兴以来绘画中的戏剧性成分太多,画家并不了解他描摹的对象,他强调,被表述之物象一定要回到画家手中。法国印象派画家塞尚也通过自己的作品提醒世人:对于任何要表达的事物,必须把你理解、感受中的所有重力投入其中;物,如果是物,如果视觉见到了它,它就是与你之间具有同样重力的构成部分。在当今视觉世界趋向于混乱与无序时,胡俊通过他的风景油画写生系列回溯到现代油画的起点,从最初确立的美学原则中找寻新的想象力与技法表达的可能性。

我们仔细观察这些绘画不难感觉到其色彩表达有明显的前辈印象派大师的影子,这种继承是艺术家自觉追求的,且其中起决定因素的不再是外光技法,而是代之以当代油画叛逆的、解构主义的时代感受力。艺术家把他多年来在一系列创作作品中呈现的灰色诗意,张力与密度调和在风景写生这一更具古典节制的表现形式中,并且寻求一种更为暧昧、极具暗示性的细碎笔调,传达出一种明亮的阴影感。一切还是以我们熟悉的方式呈现,而一切又都已经被变形、消解,成为一件全新的造物。在这些作品中,所画虽是风景,但是自然界中的一切,花丛与树林,湿地与阴影,都成了模糊的意象与符号,经由抒情性这一感官媒介,仍然呈现出人类境况的基本特征。

当然,富有价值的探索总是伴随着风险。胡俊作品中明亮的笔调,强烈的色彩对比,无不让人感觉到梵高对他的启发。同样,就像梵高的作品总是被夸大其疯狂的一面,而忽略了其中深思熟虑的确定性,胡俊的风景油画也曾引来观者过于暧昧、琐碎的质疑。在梵高作品十分厚重的颜色深处,总有着极为坚固的轮廓线,他的油画里的坚强结构藏在外在汹涌的色浪里,所以,他的画给我们的感觉是,最大的疯狂背后暗含着不可战胜的秩序,因为这种秩序的存在,他色彩中的疯狂可以最大程度的得到表现而不至压垮形式。在胡俊的绘画里,消解了梵高坚固的轮廓线,代之以更为细腻而捉摸不定的笔触,如呓语,如梦幻,支撑这一切的,是微妙的色彩表达下苦心经营出来的空间纵深感,一切细节在这种空间张力中被整合为一种诡秘的、暗示性的意境,而这种新意境的塑造正是画家所苦心抵达的彼岸。

由此,我们不免想到,在当代艺术渐渐从癫狂的解构浪潮中一点点走向僵硬与自我复制的背景下,胡俊的个人美学价值或许在于,相较于时下主流当代艺术中生硬的符号植入,胡俊在他的风景油画写生中通过回到光、影的起点找寻新的可能性。对于胡俊,理想的方式是冷静而长时间的观看,在这些画作中我们可以看到,笔下的风景如何被打碎,又如何在色彩的层面被聚合为画家手中最不可思议的隐喻性的感觉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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