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过去:论《西线无战事》中的回忆叙事

时间:2022-09-18 05:02:15

回不去的过去:论《西线无战事》中的回忆叙事

摘 要: 德国作家雷马克的长篇小说《西线无战事》是世界战争文学的经典之作。作者在小说中巧妙运用回忆性叙事手法自然引入主人公参军前的生活,插入对前线战争场面的自然主义描述中,使今昔之场景和人物心境形成强烈对比。回忆性叙事凸显了小说“回不去的过去”这一主题,不仅揭示了战争虚伪残酷的本质,而且展示出在一战炮火洗礼下的一代青年迷惘情绪的形成过程。

关键词: 小说《西线无战事》 战争回忆叙事 强化小说主题

德国作家雷马克在小说《西线无战事》中运用自然主义的叙述手法再现了非正义战争的血腥和残暴,也表现了青年士兵由于价值体系崩塌而导致的失望、迷惘与极度厌战情绪,因而成为“迷惘的一代”文学在欧洲当之无愧的代表作。作者在文中多次采用回忆的叙事手法自然引入对主人公参战前日常生活的描述,并将其穿插在前线炮火连天的主导型叙事序列当中。当激战暂时告一段落、紧绷的精神得以喘息的瞬间,对过去的追忆掺杂着主人公痛苦的思考自然浮现,今昔对比截然不同的心境形成强烈反差,在刺痛读者神经的同时也引发了人们对于战争的强烈谴责和反思。本文从“回忆”这一叙事模式出发,具体探讨《西线无战事》中的回忆叙事对于强化小说主题的作用和意义。

一、“回忆”揭示战争之本质

作者在小说开篇就引入了对主人公参军之前学校生活的回忆,这一回忆讲述了主人公博伊默尔及其同班同学报名参战的直接动因:以坎托雷克为代表的学校老师长期给他们灌输所谓“英雄气概”、“神圣责任”之类的爱国主义教育,使得他们怀着满腔的爱国热情和英雄主义的幻想集体报名参军。作为上一代人的代表,坎托雷克传达的是“专制的国家意识形态”,[3]统治阶层为了获取利益而发动战争,但为了补充兵源,鼓动全国青年踊跃参战,他们便想方设法激发人们的参战热情:美化战争本质,并打着“爱国主义”的幌子,借助变味的“英雄主义”在民众当中掀起战争狂热。而青年学生正是战争煽动者所针对的主要群体,也因而成了最直接的受害者。他们在对未来尚无明确概念,没有经历任何世事的磨砺之时,就匆忙地告别校园奔赴战场。十个星期的军事训练逐渐打破了他们对战争怀有的浪漫主义幻想,而他们曾经接受的那些所谓的“爱国主义”信念和神圣价值观也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彻底崩溃。面对战场上生命的微不足道和随时面临的死亡,博伊默尔们终于意识到学校老师灌输的那些思想“无非是空洞的言词和巧妙的圆滑……我们看到,他们那个世界已经完蛋了。”[1]11虚伪的教条在炮火下不堪一击,也因而凸显出战争的荒谬性。信仰和价值体系轰然倒塌,随之而来的是被欺骗和被利用感,“我们突然觉得孤独得非常可怕”,对人生的失望和强烈的幻灭感这些年轻士兵中蔓延,这也是“迷惘的一代”之迷惘情绪形成的第一步。

通过这一部分插入性的回忆叙事,作者把读者从战场带到主人公的学校,而下一部分去看望在战场上受重伤、已经奄奄一息的同伴克默里希的场景又将读者拽入残酷的现实人生。如同校园和战场这一时空转换一样,回忆和现实也成了界限清晰、断然分开的两级,作者通过描述主人公今昔心境之对比更加深刻地揭示了战争之虚伪荒谬的本质。

二、“回忆”反衬战争之残酷

初入军队时,博伊默尔和他的同伴感受到的只是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反差,体会到的只是之前所受教育的虚伪和富于煽动性。但从开始进入前沿筑工事,到真正躲入隐蔽壕发动进攻时,当他们俯身贴在“支离破碎的褐色土地上”,[1]80感受“如同喷泉一样的泥土和铁片四处飞溅”,[1]74每天目睹成批的人死去的时候,这些年轻人所体验到的就不仅仅是失望和失落了。在神经的持续紧张和极度恐惧中,一些士兵患上了掩蔽壕恐怖症失去理智,而几乎所有人到最后都处于崩溃的边缘,开始逐渐对死亡麻木,甚至开始变得疯狂而不顾一切。“手榴弹爆炸的响声猛烈地冲击着我们的胳臂和腿……这种声波使我们变得残酷,变成杀人凶手,变成我眼里的那种魔鬼。”[1]79冷漠、异化的人性是残酷的战争对人性摧残到极致的表现,而这一切都通过雷马克对前线战场冷峻犀利的自然主义描述得以再现。

但在炮火暂停的间隙,作者却有意插入了主人公在前线放哨时对过去宁静生活的回忆。透过照明弹的亮光,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夏日夜晚自己一个人呆在大教堂的十字回廊的场景,他还想到家乡那一排白杨树,想到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曾经“坐在小溪岸边的树下,两只脚荡在清澈、湍急的溪流里”,感受“溪水纯洁的香味和风吹白杨树的旋律”。[1]83相对于前面大篇幅关于激战、死亡和恐惧的直观描写,这两段回忆性的文字以细腻温婉的笔触描绘了主人公拥有的纯净美好的过去,也让读者紧绷的神经暂时得以喘息。但后来主人公意识到这一切只是假象,他也明白自己正身在前线放哨,随时都会面临新一轮的炮火袭击,而“在前线压根儿就没有宁静”,炮火的轰隆声无论何时都在耳际回响。而这种对昔日的宁静回忆一旦与残酷的现实交叠起来所唤起的只是巨大的、令人不知所措的悲伤和空虚。残酷的战争、每天都面临的鲜血和杀戮已经让主人公变得麻木,对生活绝望,不再相信美好,曾经拥有的宁静也成为遥远的梦境。所以他必须逃避,必须防御,以免自己过于沉湎于过去,就再也鼓不起勇气正视现实。

参与了前线战争的青年士兵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战争的“炮灰”,从失望到逐渐麻木而绝望,这是他们迷惘情绪形成的第二步。在小说主体部分插入的这段回忆与上下文不仅在叙事风格上形成鲜明对照,从而凸显战争对人类生活的破坏,而且通过主人公的内心独白和矛盾情绪表达出战争对人精神和心灵上造成的创伤。这段回忆叙述虽然篇幅不长,但穿插在战争场面的描绘中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不仅避免了单调骇人的自然主义叙事带给读者的压抑,而且通过对回忆中宁静的画面的描述更能反衬现实之残酷,更能凸显小说的反战主题。

三、回不去的过去:撕裂的身份

在小说的中间,作者安排主人公博伊默尔回家休假两周,并以相当长的篇幅描述了休假期间的整个经历。由于离家已有一段时日,地域上的流放使得这次回归本身就带有一种回视的意味,但由于主人公离家是为了参军,并且已经在战场上经历过多次战争,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和精神上长久的放逐又使得这次回归非同寻常。事实上这一节内容与其说叙述了主人公的休假经历,不如说是他通过回忆对过去和现在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对比,而后悲伤地发现经历过炮火的他相对于自己的过去已经彻底成了一个局外人,战争侵蚀了他的思想,使他无法融入日常生活,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在探讨文学作品中的回忆叙事时,学者何卫青曾说:“回忆是为了怀旧,怀旧是为了以回望童年的方式,为已在时光的流转中丧失了确定性和安全感的生存做一次精神溯源。”[4]在小说描述的这一部分回忆中,博伊默尔无时无刻不在以现在的目光回望童年时代的生活,家乡的河流树木、房屋街道都牵绊着他的记忆。但这些无比温情和熟悉的人和景物非但没有给他所需要的心灵的抚慰,没有带给他丝毫安全感,而是让他从踏入家门那一刻到离家之前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陌生和隔膜。主人公叙述自己刚进家门时“对姐姐的话无力作出回应……就这样站在楼梯上,又颓丧,又一筹莫展,浑身可怕地抽搐,而且不想说话,泪水从脸上扑簌簌流了下来。”面对家中熟悉的摆设和自己童年时代的玩具,他“仍然摆脱不了一种拘束感,对一切依然不能适应”,他“感觉无法跟人们相处,于是宁愿自己一个人呆着”;他坐在那里等着,盼望着“再次感受那种悠然神往的心情”,他甚至从心底发出无声的呐喊:“往昔的生活,你接纳我吧――你无忧无虑,美妙动人,你再次收容我吧!”可最终一切仍是徒劳。

在整个休假过程中,主人公博伊默尔一直在回忆和现实交织的漩涡中挣扎,从地域上讲他已经回到过去,但是战场上炮火的洗礼又使他的心理被束缚到现在,他被困在这两者中间挣脱不得,撕裂的身份导致他最终丧失了身份,在社会中如同缺失根基的浮萍,只能作为生活的局外者,不仅再也回不到过去,对未来的生活也失掉了信心。从这层意义上看,我们就不难理解这段回忆性叙述中所浸染的主人公深深的忧伤和绝望,至此,作为“迷惘的一代”在这部小说中的代言人,博伊默尔的迷惘情绪也最终形成。

四、结语

回忆作为一种特殊的叙事机制,在不少优秀的中外文学作品中都有体现。自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德国学术界、尤其是文化学界也开始越来越多的关注回忆话语”。[4]雷马克在这部小说中也巧妙地运用了这一叙事方式,在对前线冷峻客观地描述当中适当插入主人公的回忆细节,而且更加清晰地“展示了人物迷茫情绪形成的动态过程”。[5]回忆在小说中成了连缀过去与现实的纽带,也成了主人公实现自我超越,获得心理重生的瓶颈。虽然最后他依然难逃死亡的厄运,但是关于“被战火毁掉的这一代人”应如何重新振作起来面对以后的生活,雷马克在小说末尾也借助主人公之口含蓄地给出了答案:“让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时光来临吧……我这些年来所经历的生活,如今仍然摸得到,看得见。我是否已经战胜它现在还不知道。但是只要它在那儿,它就会寻找自己的路。”[1]196

参考文献:

[1]埃里希・玛丽亚・雷马克著.李清华译.西线无战事[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

[2]张洋.《西线无战事》的战争叙事与叙事视角阐释[J].烟台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1).

[3]何卫青.论当代小说中的童年回忆叙事及其视角转换[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2).

[4]冯亚琳.自然作为文学回忆的符号――论君特・格拉斯小说中功能化的自然描写[J].外国文学评论,2009,(3).

[5]吴未意.《西线无战事》:“迷惘的一代”更具代表性之作――与海明威《太阳照常升起》相比较[J].达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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