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力 筚路蓝缕 以启山林

时间:2022-09-17 06:55:55

第一次看到《愚公移山》是在乌镇,一开始只是注意到地上一筐筐的石子,以为是北栅改造之后留下的。可是当我抬头一看,赫然发现柱子上立着四人,抡起锤子做欲凿之势,每个人都青筋暴起,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他们形象高大,站在六米高柱,似乎能把世间一切艰难险阻砸碎。观者在抬头仰望的瞬间就被他们的力量所震慑,这样的精神让我不由想到乌镇北栅的改造,正如张大力在采访中谈到,三个月前来看场地,这里的厂房因多年失修几乎是个烂泥摊子,三个月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容纳中外当代艺术品的展馆。这样的转变离不开策展团队和乌镇人的不懈努力,他们延续着“愚公移山”的劲头,向世界展现了中国人勤劳奋斗、坚韧不屈的精神。其实对于艺术家来说,“愚公移山”何尝不是自己的精神注解,从圆明园的“盲流”艺术家,到今天的张大力,对艺术的绝对自信和始终坚持,让他为自己开辟了一条路。

艺术汇:自创作以来。你的作品不管是在材质上,还是内容上跨度都非常大,从最早的“水墨革命者”到“中国街头涂鸦第一人”,从《肉皮冻民工》、《一百个中国人》到《第二历史》,每个阶段似乎都有不同的思考?

张大力:最开始画抽象水墨,我试图把传统水墨和现代生活联结,那时探讨的是如何把中国美学现代化,追求画面结构的形式。后来发现一个当代艺术家应该想办法解决内心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关系问题,通过独立思考找到生命的本质,在这个过程中,形式只是顺便解决的问题。于是便有了街头涂鸦的作品,以及之后的《肉皮冻民工》、《我们》。而《第二历史》则意味着当代艺术和思想有关,人的感觉和认识的形成往往会受到所处社会环境的左右。所以在我看来没有纯粹的艺术,不管是艺术还是思想,都是新观念代替旧观念的过程,我们要思考未来之路。

艺术汇:此次参加乌镇国际当代艺术邀请展的展品是《愚公移山》,能否谈谈它的创作契机?

张大力:它的形象来源于徐悲鸿的《愚公移山》,第一次是在画报上看到这幅画作,现在我以雕塑的方式让画面中的人物“站”了起来。当然,这件作品也与我的个人记忆有关,小时候对老三篇中的《愚公移山》几乎是熟读成诵,还曾经一度以为徐悲鸿的画是因的文章而作,理论和实践的颠倒构成了独有的记忆。

艺术汇:你的作品似乎与生活的点滴息息相关。

张大力:是的,以前也常常有人问我“怎么想到的《愚公移山》”,或者“《第二历史》的创作灵感来自何处”,其实很简单,它们都与我的生活息息相关。在创作的过程中,有人会觉得灵感枯竭,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创作的动力从何而来。我过了很久才突破了这一关,让创作和我的生活能够随心所欲地结合。于是,作品便包含着我的知识量和看世界的方式。

艺术汇:在创作中如何判断一件作品的完成?

张大力:有的作品在不停地创作中,比如一些观念或者行为作品,它和外界有一个交流,是对话式的、完全开放的,早期的部分作品《涂鸦》、《第二历史》就是如此,它们是不可能被完成的;有的作品从我手里出去之后就已经完成了。

艺术汇:《愚公移山》之前在北京现代民生美术馆展出,此次参加乌镇国际当代艺术邀请展,不同的环境是否会给这件作品赋予不同的意义?

张大力:这件作品之前作为北京现代民生美术馆开馆展的展品,与周围的环境非常和谐:在乌镇,《愚公移山》与低矮的房屋形成了一种反差,似乎有些突兀,但却创造出另一种关系。就像乌镇西栅景区的建筑和周围的环境都非常传统,但是屋里的设施却很现代化,这本身构成了一种冲突,我们却并不以此为怪,可见这样的“混搭”已经完全被现代人接受。其实,传统和现代的结合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连接点,在我看来,这就是北栅和西栅的距离。北栅是由70年代的厂房改造而成的,它是相对比较现代的建筑风格,特别是改造成展馆之后,更富当代气息。与此同时,西栅作为乌镇的旅游景区,它的整体风格更传统一些。如果把《愚公移山》放在西栅肯定会很突兀,但是它与北栅的建筑风格以及周围环境却相谐相生。从北栅到西栅,就是现代和传统的距离。

艺术汇:你的作品受到很多人的关注,自然也会有很多评论,如何看待别人的评论?

张大力:我会关注一些评论,但并不会较真。艺术品的魅力就在于此,一件作品在完成之后就“活”了,成了完全独立的个体,会不停地被别人解释。可能评论者由作品生发的阐释早已远离我的创作初衷,但这是艺术家无法控制的。每个人所处的背景不同,自然会产生不同的解读,其中会有一些误解,可是误解也是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中国古代的经典《论语》、《老子》总是会被不停地阐释,后人竭力去追本溯源,寻求“正义”,却往往越走越远。

艺术汇:在这个过程中。是否有一些与创作初衷差距比较大的评论?

张大力:有的,我的“涂鸦”系列恰逢中国巨变,也反映了那个时代特有的现象,有人因此声称我是反抗政府权威的一个人,可事实并非如此。另一位评论者则把这个系列的作品纳入他的理论系统,把它看作中国城市现代化的一个重要标志,构成了中国城市化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事实上,艺术家在创作的时候不会想那么多,一个城市的发展和未来是很难被预料的,更多的是那些作品“恰逢其时”。在我看来,评论家们有一套自己的阐释体系和专业术语,这是一个和艺术创作息息相关却又完全不同的专业。不过有句话叫“殊途同归”,虽然每个的出发点不同,最终指向的都是作品本身。

艺术汇:前段时间在湖北合美术馆的大展展出了不少珍贵的资料,甚至可以追溯到你少年时代学绘画的经历,能否谈谈你的艺术经历?

张大力: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学艺术其实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我们那个年代没有系统的学校教育,能看到的文字资料只有语录。在上学期间,我遇到一个非常负责任的绘画老师,于是在7岁的时候开始学绘画,14岁正式学习素描,之后考学,毕业之后走上了艺术创作的道路。

艺术汇:如果再选择一次,会不会当艺术家?

张大力:曾经我的理想是当一名作家。我的青年时代适逢中国现代文学的“黄金时期”,那时中国涌现了一大批作家,有王蒙、莫言、苏童等等。可惜我所在的小城市文化匮乏,基本无书可读。那时,如果出了一本西方小说,小城里的人是需要排队购买的。以上种种原因让我打消了当作家的念头,转而学习艺术。但是,文学的结构和情绪在我的创作中成了非常有力的支持,它使我不会轻易地被画面控制,反而更关注画面背后的情绪。就像《第二历史》是一个文学性的作品,它是档案而不是绘画。对我来说,多了一种知识就是多了一个表达的有力工具。

艺术汇:你从很早就开始创作了,在这个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挫折,是如何克服的?

张大力:我在创作的路上总是跑得太远,不能有效地与市场衔接。因为市场是滞后的,买艺术品的人往往会从自身的审美出发买一些看着好看的作品,而我的作品不在他的审美之内。但是我的创作不是为了看着好看,而是要不断开拓边界,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每一个优秀的艺术家都是超前的,在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中,不止你张大力一个人。

当然,从另一方面说,做艺术也要看市场,把自己当成空中楼阁不太现实,人的基本生活需求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我大学毕业之后就当了艺术家,没在体制内呆过一天,唯一能够凭借的就是我的创造力。所以有一些作品我也会试图让别人理解,但总是有一个底线。超越底线的作品我是不会做的,太超前的作品也会做,有一部分则介于两者之间。

艺术汇:在最困难的时候有没有自我怀疑?

张大力:我对生活迷茫过,但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艺术。作为一个专业艺术家,我对自己的领域非常了解,这样的了解让我对所从事的艺术绝对自信。我想,如果某个时候迷茫了,就没有今天的张大力,一个不坚定的人常常会随波逐流,被一时的风气带着跑,结果会浪费很多时间。不管从事什么领域,都要一步一步做起,有自己的框架、逻辑,才会逐渐受到别人的认同。诚然,一开始会有人因为画面好看而购买,但是大的藏家会研究艺术家,会观察一个艺术家的创作是否成体系。

现在,中国的艺术市场是投资市场,但是终有一天会变成消费市场――物质在得到满足之后,会有更多的精神追求,艺术品则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对艺术品的选择不再是本着“好看”的原则,而是精神上的共鸣。我坚信中国的艺术市场会向着这个趋势不断发展,到了那时,摇摆不定的艺术家很可能会被市场抛弃,所以不管现实如何,一定要坚定做自己的事。

艺术汇:能否谈谈下一个阶段的计划?

张大力:一个是把《第二历史》完善了,还有一个是雕塑上的继续探索。人类对于人体雕塑的研究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古罗马时期,他们很早就注意到了肌肉线条、人体比例并形成了一套独有的雕塑语言,所呈现的作品固然精美,在细节上还是有些程式化,比如头发的纹理和嘴唇的线条,而中国对雕塑的研究一直都不够充分。我希望在雕塑语言上向前推进,摒弃程式化的东西,把细节做得更加完美,在此基础上把中国人的特点表现出来。

艺术汇:这批新作会在什么时候呈现?

张大力:今年7月份在北京现代民生美术馆将展出这次的新作,我会在细节上追求极致,做得比古希腊时期的雕塑更细致、更精美,真正用汉白玉去塑造中国人的形象。(采访/撰文:王晓睿图片提供:张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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