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偶然和必然

到了新世纪，无论如何，穆巴拉克都是在失败的道路上盲目地前行。

说起埃及的发展之道，就不可避免地要说到穆巴拉克，因为穆巴拉克统治埃及30年，埃及的方方面面都少不了他的痕迹。而说起穆巴拉克，更不可避免地要谈到穆巴拉克政权骤然倒下的必然性和偶然性。

偶然当中蕴含必然

直到今年1月25日埃及首都开罗的“街头革命” 爆发前夕，美国中央情报局还坚定地认为，埃及政局是稳定的，穆巴拉克政权是稳定的，穆巴拉克本人更是稳在台上的“不倒翁”。然而，18天后，穆巴拉克不得不在越来越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逼迫下十分不情愿地宣布辞去总统职务。一代中东强人就这样黯然挂冠而去，这真是有些偶然。事后一些中东媒体说，假如穆巴拉克像随后的卡扎菲那样采取武力镇压的强硬方式，也会保住政权。或许穆巴拉克身上还是有某种民主的基因，要么就是他太听美国的话了，在美国的压力面前服软了。偶然因素作祟，穆巴拉克的政治生命猝然中止。

然而，偶然当中，也蕴含着必然的因素。这种必然，就是穆巴拉克执政时间实在太长了。有人说，假如穆巴拉克在80年代就主动离开总统席位，那他是一个完美的英雄和英雄领袖；如果他90年代下台，虽然已经走了下坡路，但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仍是稍显遗憾的成功领导人；到了新世纪，无论如何，穆巴拉克都是在失败的道路上盲目地前行，以至于今天 ，滑向恐怕他本人都根本没有料到的境地，显得多少有些凄惨甚至悲凉。

威权下的强势总统

穆巴拉克之所以能够执政30年，是埃及个人权威主义政治模式发展的具体表现。

埃及政体是总统共和制，它介于西方的总统制与议会制之间。自1952年7月革命以来，埃及共和国政府为维护和巩固新生的政权以及国家的根本利益作出了不懈的努力。在纳赛尔、萨达特和穆巴拉克三代总统领导下，埃及建构了具有自己特色的政治体制。按照宪法规定，埃及政治体制的核心框架主要由立法机构、行政机构、司法机构组成。在这种体制下，埃及实现了政治的基本稳定和政策的连续性，保证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和经济社会的全面发展。但也正是由于实行了这种体制，特别是选举制度的结构性缺陷，以及由此造成的民族长期，使埃及在中东形成了具有鲜明特征的个人权威主义政治模式。总统拥有绝对权力，包括巨大的和立法权，几乎所有的强力国家机器实体都正式或非正式地隶属于总统办公室。与此相对照，埃及的立法和司法机构却十分软弱，不能对行政机构形成有效制约。

权威主义与强势总统相伴而生。埃及自成立共和国以来，共产生过三位强势总统。第―位是纳赛尔，他是埃及共和国的实际奠基者，在他的带领下，埃及结束了君主专制，步入共和国，走出殖民时代，获得了民族独立。纳赛尔将苏伊士运河收归国有；成立“民族联盟”（后改为“阿拉伯社会主义联盟”），为埃及惟一政党；在苏联援助下修建阿斯旺大坝，形成世界最大的人工湖纳赛尔水库。第二位是萨达特。萨达特时代进入了改革、开放、和平的年代。颁布第一部永久性宪法，开始政权民主化；在发展国家资本的同时鼓励私人资本的发展，对外开放，吸收外国资本；调整国际关系，发展与西方尤其是美国的关系，发动“十月战争”收复了大部分失地，主动出访以色列，签订《戴维营协议》，并由此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第三位就是穆巴拉克。穆巴拉克是叱咤国际舞台的政治家和外交家，是当代知名度最大的阿拉伯国家领导人之一，恐怕只有巴勒斯坦前领导人阿拉法特和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才可以与其相提并论。在政治和外交方面，穆巴拉克提高了埃及在国际上的地位和影响力。

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在社会发展过程中，需要权威主义的政体，需要强势总统来维护社会稳定，以进一步促进经济的发展，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种政体是否可以长时期维持，它是不是已成为深化国家政治变革经济发展的阻碍力量。

政治强、经济弱

穆巴拉克终究不是一位完全合格的管理者，尤其不是一位十分成功的建设指挥者。在1997年一次对他的采访中， 穆巴拉克亲口告诉笔者说：“埃及总统不好当，我在总统的座位上从来没有懈怠过。”

穆巴拉克1981年从被暗杀的萨达特总统那里继任后，接管的是一个经济上的“烂摊子”，当时的埃及媒体甚至称“经济已经到了瘫痪和近乎崩溃的边缘”。穆巴拉克说，我们必须吞下这些苦药。他采取了与萨达特的自由开放经济和纳赛尔的国有化经济都不同的经济方式，重新制定了新的经济发展战略，从1982年开始，实施新的“五年计划”，并配套出台了相应的措施，如平衡支付财政赤字，抑制通货膨胀，鼓励私人企业发展，加大农业投资，多方偿还或通过外交努力使对方减免债务等。

身为总统，穆巴拉克可以称得上是殚精竭虑了，但埃及就是经济建设差强人意，成就平平。客观地说，埃及这些年的建设发展颇有起色，不过整体上与埃及作为地区大国的身份，尤其是与埃及活跃的国际外交形象并不相吻合，甚至是相差很大。外强内弱，政治强经济弱，这是穆巴拉克执政的最大特点。

在埃及，你会发现，首都开罗的建筑水平和景观，基本上只相当于80年代的中国，而且这些年一直是这样。而在过去，埃及比中国发展要快。在北京还没有什么高楼大厦、没有普及小轿车的时候，开罗就已经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了。然而，北京在一日千里地发展，开罗却似乎停止在当初的水平原地不动。另一方面，如果穆巴拉克经济的一手强一些，把聪明才智分一些到经济发展上来，使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口不至于多得不可思议，失业率不至于高到骇人的程度，大学生不至于找不到哪怕是收入很低的工作，那么，突尼斯的“茉莉花革命”也不至于会那么早地、以那么来势汹汹的劲头袭击到尼罗河畔，催生对穆巴拉克来说称得上是致命梦魇的“莲花革命”。

日前，穆巴拉克和他家人的财产已被埃及政府冻结，他也被禁止出境，因为埃及的示威者等指责他贪污。这是另一个问题，相信在非洲的不少国家，只要执政者在台上，不贪反倒是不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