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市场与社会结构”再认识

时间:2022-09-17 09:40:11

“农村市场与社会结构”再认识

施坚雅的基层市场理论有一个重要观点,即认为中国农民生活的自给自足的社会不是村庄而是基层市场社区。本文以摩哈苴彝族村和周城白族村的市场结构为例来检验这一理论,提出了“核心市场”与“市场”、“村内市场”与“村外市场”的区分概念,认为市场是促进中国农村基层社会构成与发育的重要因素,但不一定是必要的因素,更不是唯一的因素,施坚雅的“作为社会体系的市场结构”的基层市场理论似有修正的必要。

关键词:农村市场 社会结构 施坚雅 摩哈苴彝族村 周城白族村

作者朱炳祥,武汉大学社会学系主任,教授。地址:武汉市,邮编430072。

一、施坚雅的基层市场理论

美国人类学家施坚雅1964—1965年发表在《亚洲研究杂志》上的长篇论文《中国农村的市场和社会结构》中,排斥其他解释理论,自信他所研究的市场结构对于农村社会构成具有根本性意义,认为一个自给自足的农村基层社会“不是村庄而是基层市场社区”。“在这类重要的复杂社会中,市场结构必然会形成地方性的社会组织,并为使大量农民社区结合成单一的社会体系,即完整的社会,提供一种重要模式。”

施坚雅认为,这个以接近正六边形结构出现的空间的经济的体系,是一个重要的社会范围和文化范围,是“作为社会体系”呈现出来的:“中国的市场体系不仅具有重要的经济范围,而且有重要的社会范围。特别是基层市场体系,它的社会范围对于研究农民阶层和农民与其他阶层的关系都值得给予较大关注。为了提出一个适合于我本节论述目的的重点,此后我把它叫作基层市场社区。我相信,有很好的理由来说明为什么不仅要把这种社区当作一种中间社会结构,而且也要当作一个文化载体——雷德菲尔德的‘小传统’在中国的表现——来分析。”

他还指出:“研究中国社会的人类学著作,由于几乎把注意力完全集中于村庄,除了很少的例外,都歪曲了农村社会结构的实际,如果可以说农民是生活在一个自给自足的社会中,那么这个社会不是村庄而是基层市场社区。我要论证的是,农民的实际社会区域的边界不是由他所住村庄的狭窄的范围决定,而是由他的基层市场区域的边界决定。”

施坚雅下了“自给自足社会不是村庄而是基层市场社区”的结论,这就需要他解决诸多基层社会构成要素与市场结构的关系问题:关于行政体系与市场结构的关系,他认为,早期的分析受中国学者官方偏见的影响,假定行政体系最为重要。在他看来,“即传统中国社会中处于中间地位的社会结构,既是行政体系和市场体系这两个各具特色的体系的派生物,又纠缠在这两个体系之中”。但“在两种体系中,有限的官府力量都集中于较高层次,中心市场的市场体系以下的市场体系,和县以下的行政体系一样,只受到较为轻微的官僚控制”。关于联姻圈与市场结构之间的关系,他认为市场范围即为联姻圈,二者是等同的。四川的初级市场是一个内生的社会区域(社区),人们往往从初级市场圈内寻娶媳妇。很多媒婆在集市上完成了婚姻介绍。因为茶馆的作用,一般人赶集时在那里泡了一个小时,便“肯定会使一个人的熟人圈子扩大,并使他加深对于社区其他部分的了解”。媒人就在这些茶馆中活动,与适龄小伙子的母亲交往,为她们寻找未来的儿媳。关于宗族与市场结构的关系,他说:“我的设想是,由于农民家庭的社交活动主要在他们的基层市场社区内进行而很少在其外进行,同一个市场体系内的宗族间的联系可能会永久存在,而在不同基层市场区域中地方化的宗族之间的联合常常受到时间的侵蚀。”对于宗教与市场结构的关系,施坚雅举例说,1950年高店子庙会的治安团体包括了该市场区域中各个村庄的人,而且“庙中供奉的神灵本身在尘世上的活动范围,被认为与基层市场区域一致。”经过一番零碎事件的拼接,施坚雅下了断语:“上述事例说明,各种各样的自发组成的团体和其他正式组织——复合宗族、秘密会社分会、庙会的董事会、宗教祈祷会社——都把基层市场社区作为组织单位。职业团体也可能在基层市场社区组成。”

事实上,施坚雅关于农民的实际社会区域的边界不是由他所住村庄而是由他的基层市场区域的边界决定的理论观点,不符合中国乡村社会的实际,他所说的构成基层社会的其他要素如联姻、宗族、宗教及行政体系等与市场的关系的零散说法,亦仅是未经系统论证的猜想。本文以云南省南华县兔街乡摩哈苴彝族村和大理市喜洲镇周城白族村的市场结构为例来检验上述施坚雅的基层市场理论,提出了“核心市场”与“市场”以及“村内市场”与“村外市场”的区分概念,并对它们在基层社会结构中的不同功能进行分析。同时,对市场要素与其他要素在构成基层社会中的关系进行揭示。

二、摩哈苴的市场分析

摩哈苴彝族村位于哀牢山上段,今属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南华县兔街乡,包括干龙潭村民委员会下属的9个村民小组,以及小村村民委员会下属的老虎山和背阴地两个村民小组。该村的农户散落在海拔2000多米的山林间。2002年,摩哈苴共有265户,主要姓氏有李、鲁、杞、何、张、马6姓,各宗族之间以图腾祖先灵牌的不同质料作为区分。1995年暑假,笔者第一次进村调查时,该村属于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封闭的乡村基层社会,除了一人在兔街乡邮电所工作外,没有任何非农行业劳动力,全村经济收入主要来自种植业、畜牧业和林业。上个世纪90年代末以来,才逐渐出现少数人外出打工和个别人在本地经商的现象。

摩哈苴周边的“街子”①共有18个,其名称、开街日期及与本村的距离分别如下:1、鼠街,鼠日赶街,距本村45公里;2、牛街,牛日赶街,距本村40公里;3、虎街,虎日赶街,距本村30公里;4、寅街,猴日、虎日赶街,距本村12公里;5、兔街,兔日、鸡日赶街,距本村20公里;6、龙街,龙日赶街,距本村35公里;7、马街,马日赶街,距本村30公里;8、羊街,羊日赶街,距本村20公里;9、猴街,猴日赶街,距本村33公里;10、狗龙街,狗日、龙日赶街,距本村40公里;11、小寅街(彭家村的小寅街是比照寅街规模相对较小而命名的,并非十二地支中的称谓),兔日、鸡日赶街,距本村8公里;12、杨梅街,农历四月十六赶街,距本村15公里;13、端午街,农历五月初五赶街,设在本村;14、火把街,农历六月二十四火把节赶街,距本村12公里;15、秋街,农历七月的立秋日赶街,距本村12公里;16、秀水塘街,农历七月的立秋日赶街,距本村20公里;17、中秋街,农历八月十五赶街,距本村12公里;18、五顶山街,逢五、逢十赶街,距本村40公里。

就时间结构而言,一般情况下,摩哈苴周围的18个街子以12天为基本单位设置街子,其中大部分以十二地支命名,这类街子有鼠街、牛街、虎街、寅街、兔街、龙街、马街、羊街、猴街、狗龙街、小寅街等11个。需要说明的是,小寅街逢鸡日、兔日赶街,虽不是按地支名设街,却是按地支日赶街的。虎日、龙日和猴日皆有两处街子可赶。鸡日虽无街子,但兔街和小寅街逢兔、鸡两日开街可补此不足。只有猪日和蛇日轮空,即每六天有一天轮空,可视为周期性的休息日,它是市场节奏的体现。可以说,这些街子在一定的地域范围内构成了有固定时间节奏的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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