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隐于市 闭门即深山藏书家韦力先生访谈(下)

时间:2022-09-17 12:28:42

专项藏书也是韦力的研究重点,其藏分为活字本、批校本、佛经、中外印刷交替史、碑帖、印谱、乾嘉学派名著七大系列。谈到这些专项收藏话题,他滔滔不绝,心化境生。

《收藏》:你为什么对活字本收藏格外重枷

韦力:中国人念念不忘的四大发明,其中印刷、造纸都与书有关。然而韩国、日本对活字本的研究领先于中国,我收藏的活字本系列中以卷数而言,最多者为《太平御览一千卷》,活宇本有两部,一是明万历二年周堂铜活字本,一是清代的木活字本。中国历史上最大部头的官刻木活字本为乾隆武英殿聚珍版,聚珍版就是活字的意思,是乾隆皇帝起的名,当年出了138部,其中4部是木刻版,134部是木活字本。我收藏了其中的60多部。

我在收藏中发现,在整个线装本中,活字本占的比例百不得一。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中国是活字印刷发明国,然而活字本罕见。这是因为中国始终没有真正进入商品社会,在中国,长期以来只是文人自己出钱刻本,印量很少。书版放在家里,待印好的书送人或出售用完了再用书版印书。好的木刻书版能使用几百年。而活字印刷必须储备大量的活字,活字版印完后就折散了,无法再版使用,不适合少量印书。因此才产生了这个奇特的现象。为了研究这个独特性。我的藏书中才添加了这个专藏。

《收藏》:批校本具有稀缺性,收藏的难度恐怕比活字本更大。

韦力:批校本又称为抄校稿本,所以批校本实际上是抄本、校本和稿本的总称。从明末到清代,吴兴地区(包括湖州)有一批藏书家对批校本非常重视,他们的藏书方式被称为常熟藏法,即注重名家抄本、批校本的收藏。这种收藏方式在中国的江南地区甚为流行,而中国的北方尤其是京津地区的藏书家t热中于官修、宫廷修本收藏。当然这只是一个大致的说法,其实藏书是一种很个性化的收藏,其藏书方向是根据个人的学养及研究方向来决定的,而非以地域别之。

抄校稿本存世稀少,从版本角度来说,每一部抄校稿本都有其唯一性,因而收藏难度极大,在我的这部分专藏里,有故事者不在少数。例如纪昀撰写的《四库简明目录》,批校本中最有名的是朱修伯批奉,我藏的是光绪王同愈抄本并批跋的。当年北图出版社影印出版过朱修伯批本,底本是黄永年先生提供的,他在该书的影印序言中提到这个本子还有王同愈的抄本,但不知是否还在人间。后来黄先生来京时我呈上此书,黄先生很惊奇,说他在民国间见到过这本书。后来就不知所终,没想到竟在这里。

《收藏》:你的佛经专藏的难度在哪里?

韦力:佛经版本过去不被藏书界重视,以为其数量庞大、学术价值不高。结果,西方包括日本、韩国对中国佛经版本的收藏和研究都走在我们前面。近年来中国学者对佛经典籍进行了仔细的梳理研究,在这方面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从而也引起了藏书家对佛经版本的重视,近20年来,在拍卖行中出现的佛经零种大多以高价成交。我个人的佛经专藏至今也难成系统,有许多有名的应备品种至今仍未入藏,例如《开宝藏》等。收藏典籍是一个被动的得书过程,要看缘件。

《收藏》:你的中西印刷交替史专项收藏包括哪些内容?

韦力:例如嘉庆、道光时期有一个法国人,他认为中国的字太多了,用活字印书非常困难。他以《康熙字典》为依据,他认为许多汉字都可以把两个字合并成一个字,这样47000多个字就可以合并成7000多个字。这种字被称为“叠积字”。他把自己创造的这套字模带到澳门去印书,但是印出的书却不受民众欢迎,他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于是他又在宁波用这套字印了几种书,仍然不被社会接受。故而这套字模没用多久就废弃了,他的失败在于不懂得中国人不仅把文字当成一种交流工具,还把字当成一种艺术,所以不接受他创造的这种歪歪扭扭的怪字。这个原因使得流传至今的“叠积字”本十分稀见。我收藏有两部叠积字本,它们在中国印刷史上是重要的文物。其独特的汉字改革思路绝无仅有。

《收藏》:这的确很有趣。那么中国古代刻书时是否也借鉴了外国的先进技术?

韦力:中国古代翻刻一部古书所采用的方式之一,是将一部古书拆成散页,然后逐页反贴到木板上,这样就自然形成了反字,再在这种贴好书页的木板上直接凑刀制版。这种方式所刻出的书与原书几乎不差毫厘,此种制版方式印出的书被称为影刻本。这种刻书方式的好处是使得读者能够看到原书的风貌,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毁掉了该书的翻刻底本。后来国外的照相制版技术传人中国,但不少中国读书人对老式刻版印制的线装书情有独钟,于是有的出版家就采取了一种中西结合的刻书方法:用西方的照相技术翻拍古书,然后再用翻拍出的底片刻成木版,再行印刷,这种印刷方式既保护了原书,还使得印出的书与原底本丝毫不差。这是新旧印刷技术交替时期的特殊版本,此类书我收藏有几十种。

《收藏》:石碑被称为刻在石头上的书。你对碑帖收藏下的功夫似乎不比古籍收藏差。

韦力:碑帖收藏本身也是藏书的一个分支,没有碑帖藏品的藏书家,不能被称为真正的藏书家。碑帖曾被收藏界称为“黑老虎”,因为碑帖年代的考证存在很大难度,必须具备很多知识才不会上当。碑帖收藏入门比古籍收藏要难,因此许多人不去碰它,从这个角度讲收藏碑帖有更多机会(图11)。过去许多著名的藏书家都很重视碑帖收藏。例如,民国初年罗振玉在上海开过碑帖店。也卖过书画,从他当年的货单可以看出,当年他卖的一些碑帖的价格高过宋元名画的售价。

《收藏》:目前国内外碑帖收藏的现状如何?

韦力:许多好的碑帖和印谱近30年中大多流入了日本。秦代李斯的《泰山刻石》,国内现在能见到的最好的是36字本,其他大多为9个半字本。不久前,上海举办了一次泰山刻石研讨会,出席研讨会的日本学者拿出来一本136字本。目前存世的两奉136字本都在日本,国内学者无奈地说咱们还有什么可研究的。

《收藏》:这实在令人遗憾,有没有可能从日本买回珍贵碑帖?你对自己的专项收藏有什么目标呢?

韦力:中国古籍还没有在日本的文物艺术品拍卖会上公开出现,收藏家只在小圈子内搞投标拍卖,采用日本独特的被称之为“人札会”的竞投方式,谁的价高归谁。外国人很难进入他们的圈子,这也是从日本回流中国文物很少的原因之一。我与日本碑帖收藏家联系很多,这方面的情况暂时不便透露。说到搞专项收藏的目标,我觉得不能有太具体的预期。什么事太明确就没意思了,就像一个人能活多少年,不知道,这才有生活的乐趣,

韦力是真正的读书人,他长期养成每天读书三小时的习惯,即使出差也带着书,每有会意,欣喜于心,以致废寝。读书时他随手记笔记、写心得,片纸云烟,为他以后的著述积累了丰富的素材。韦力已出版的著作有《古籍善奉》《中国版本文化丛书――批校本》等7种(图12),其《古书收藏》一书已再版了3次。

韦力用5年时间在大江南北寻访历史上留名的藏书 楼,他发现这些书楼有一半已经完全消失了,另外近一半成为库房,或挪为他用,现在仍然存在并有藏书的书楼不到总数的十分之一。他整理了这些材料,出版了《书楼寻踪》一书。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书楼寻踪》的出版,促使了后来有5个地方为当地的藏书家修了纪念馆。

韦力撰著的《鲁迅古籍藏书漫谈》(上、下卷)是福建教育出版社推出的“而已丛书”之一。当代研究鲁迅者,多是从鲁迅对新文学的贡献角度下笔,却少有谈及鲁迅对传统典籍的收藏和研究。韦力偶得《鲁迅手迹和藏书目录》三册一套,是北京鲁迅博物馆1959年7月编纂的内部资料。翻看后,他发现鲁迅藏书中的古籍部分有些与他的藏书相同。有些他虽未藏,但对其书也较熟悉,由此引起了他的研究兴趣。韦力认为,鲁迅是非常懂书的人,从鲁迅利用几个版本校订古代文集的情况看,他的校勘非常专业。2002年在鲁迅博物馆举办藏书展览时,韦力曾在专题座谈会上谈起鲁迅所藏古籍的特点,引起业界学者及出版界的兴趣,希望他行诸文字。这便成为这部近50万字著作的由来。

韦力积十多年之功整理、出版了一些历史上有价值而今天不为人所重的图书史料工具书。由他参与主编、经线装书局出版的《中国近代古籍发行史料丛刊补编》,全套24卷本。由韦力编、学苑出版社出版的《古书题跋丛刊》,全套34卷本,内容大部分来自他的藏书。《古书题跋丛刊》的编纂宗旨在于汇录历代官私撰古籍题跋著作,为学人检索历代官私所藏古籍,了解其内容及价值,考察其版本系统及授受流传情况提供原始书目文献资料。这套书的特点和价值在于它是汇录历代官私纂古籍题跋著作最多的一部专题书目文献丛书,可以充分反映、揭示历代重要官私藏书概貌,考察历代古籍传承和流布情况。

韦力还注重承继传统的雕版工艺刻书。现已雕刻出版有宋版《李丞相集》等四种。他请扬州一位工匠按照宋版样式雕刻制版,这位工匠是我国雕刻制版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唯一继承人。韦力采用安徽歙县传统手工艺制作的纸张印刷,这样印制的书籍保存时间更久。所谓纸寿千年,即指用传统手工工艺制作的纸张。韦力影刻的宋版书,每种仅印十部,无疑将成为稀见的新善本,

说起收藏师承,韦力十分感慨地说:“我也经历过不摸门路瞎买古书的时期,大概有十多年时间。我曾接触了一些藏书老先生,尽管他们没有很多的文化知识,但在藏书界多年,知道哪些书少见。一次,一位老先生建议我买一个清刻本,但我不以为然,认为还是明刻本好。其实这是《赵之谦全集》,后来才知道很罕见。”

韦力藏书师承来自三方面。一是拜名师。国内著名的版本学家黄永年、黄裳、杨成凯、李际宁等都给予韦力很多的指导。二是研究有关的工具书。为了搞清全国古籍存世现状,韦力大量收集历代古籍著录和当代全国各类图书馆的馆藏书目,藏往察来,了然于心。三是四处访书。他几乎跑遍了全国藏书重镇的各大图书馆,富有藏书渊源的大学图书馆、古旧书店等,进行考察,还寻访旧藏书楼遗址及老藏书家后人。多年的古籍收藏交往,使韦力成为唯一被允许进入中国书店和各大图书馆善本书库浏览古籍的收藏家。

韦力曾应邀对全国20多处著名寺院所藏佛经进行调查鉴定,对国内各拍卖公司的古籍拍卖会细细鉴赏预展和图录,对拍卖成交价认真进行记录分析,他主编了《藏书家》杂志,为多家报刊撰写古籍拍卖、鉴赏专稿,他为大学古籍专业授课,出任中国嘉德拍卖公司古籍顾问,向扬州中国雕版印刷博物馆捐赠珍贵的古籍纸样。这些调研活动和实践活动,使韦力置身于当今古籍收藏领域的最前沿。

思想的长河源于汇聚百川,厚积薄发,真知灼见发自贯通古今。敏于求真。韦力对古籍文献的潜心研究,使他满腹经纶。每当提及某个古代文人,他总是如数家珍,直至说到此入文集有哪几个版本。

当我问起对藏书研究与著述的感受和抱负时,韦力坦言:“藏书与其他收藏的不同之处在于,需要不断读书才能使自己丰富起来。读书中会发现许多古人未关注过的盲区。我准备一边整理自己的藏书,一边编写《中国藏书志》《善本书志》,其中既包括自己收藏的,也包括自己见到的好书。还要编写个人藏书志,这些古书流传了几百年才到我手中,我要把我的感悟心得进行总结,不让这些古籍枉在自己手中停留几十年。”

在与韦力近十年的交往中,我感到他是一个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独步宁静的人。在他心目中,人生的意义其实就是梦一样的生活、诗一样的文章。

韦力的名片是一本线装书的样式。名字旁边印着:藏书爱好者、芷兰斋主。“芷兰斋”之名来源于一位去韦力家做客的生意人。当他看见一屋子的旧书,随口就说:“你这里有这样多的烂纸啊。”韦力心有所动,就把“烂纸”二字颠倒过来,取其谐音“芷兰”作书斋的名号。

心远时尚、自疏喧嚣的韦力,即使被报刊界朋友力邀盛情难却,亦重申在介绍他的收藏经历时不刊发他的照片。真人不露相,至今我也只知“韦力”是其笔名,真名讳莫如深。

目前中国的收藏专家被分为理论派和实践派两类。前者精通理论研究,后者长于市场实践。各有所长亦各有不足,像韦力这样既擅长研究又熟悉市场的收藏家非常难得。两界翱翔,掌控自如,是他的优势所在,更是他的权威所在。

围绕古籍市场现状及藏书的归宿等话题,我们又进行了交谈。

《收藏》:收藏也是一种经营行为,近些年抱着投资目的参加古籍拍卖的人在增多,资金涌入,水涨船高,现在你恐怕要花数倍于以往的价钱才能买到好书了。

韦力:其实这很正常。在历史上,书的价钱本来就远远高于瓷器和字画,现在的价格暴涨只能说是“价值回归’,拍卖价涨得高,好处是藏书人家里藏的好书愿意拿出来了。2007年嘉德的春拍上。著名藏书家曹大铁的后人把他的藏书拿出来卖,我花了160多万元购得20多部,其中不乏珍品(图13)。

《收藏》:你从开始收藏古籍至今,不停地收进书,从没有卖出一本,是什么样的理念让你如此执著?

韦力:其实再高雅的收藏也都包含着人类的贪欲,宋人说“聚书好货,均为一贪”。古人讲的“贪”不一定是贬义词,比如“起早贪黑,就是一个褒义词。在藏书这件事情上,我确实可以说得上贪婪。唐代大文学家韩愈的《传》里,提到一种小虫,“好负物”,在路上看见什么东西,就喜欢背在身上,搞得自己越来越累。我就把自己看作是这样的一只小虫。

《收藏》:购置好书必须有很强的经济来源作支撑,你每年的购书费用多达几百万元,近两年已达一二千万元,这是如何实现的?

韦力:我当年看黄裳的一篇文章,说买好书的唯一办法就是花大钱,在僻巷中捡到好书的概率太低。这句话对我印象很深。我下海经商的重要动力就是赚钱买书,我藏书只买不卖。每年投入的钱就变成了死钱,这是商业上最忌讳的。不断有人来蛊惑我卖掉一部分书,以便买更好的。但是我不能松口,可能也是自己太贪心吧。

《收藏》:根据你多年的实践经验,还有哪些古籍 具有较大的增值潜力,值得收藏者关注?

韦力:值得关注的书有以下一些:首先,现在市场上能找到的明版白绵纸本,价格一般为4万至5万元一册,大部头的100万元左右一部,但仍没有达到应有的价位,其次可关注的是,明刻本中的竹纸本,从年份上讲不比白绵纸本差,只是造纸用料略欠一筹,这其中的稀见本很难得。再其次,抄校稿本是传统藏书家看重的版本,关键是难把握,所以价格没上去,比宋元本便宜很多,只要功夫下到就能得到物超所值的好东西。此外,可关注便宜一些的清末民初刻本,这些书出版于时代转换时期,新印刷技术已大量出现,一些旧文人仍对木版刻本很留恋,但又不可能刻大量的木版,所以流传下来的这一时期木刻本不多,物以稀为贵,收藏这些版本可小有所成。尤其是嘉道年间的江南刻本,藏界认为乾隆以前的刻本才称为古籍,所以嘉道年间的江南刻本未被重视,现在市场上价格很低。

《收藏》:家人对你如此大量购书、藏书支持吗?

韦力:我的夫人对我购书、藏书很理解也很支持,所有藏书的标签都是她帮着制作的,她还经常帮我抄写、整理书稿。我的字很潦草,只有夫人熟悉我的字,电脑打字很快。尽管如此,有时她也难免抱怨一句:“买书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收藏》:十多年来,你购书的花费累计已达亿元以上,这些藏书如今的市场价值至少已上升了十多倍,对此你有什么感受?

韦力:藏书家有一种使命,尽量将古籍保护好。这些典籍有些都已经有上千年历史了,我只在这个藏书史上占了一小段。我的藏书印有100多方,其中印文有“韦力暂得”“曾在韦力家”“有好都能累此生”等(图14)。收藏的乐趣在于过程,而不在最后的结果。看着古籍在我这里越聚越多,是很大的乐趣和享受(图15)。

《收藏》:古今中外私^藏书的归宿不外乎传给后代、捐给国家,市场出售这几种,你希望将来采用哪种方式?

韦力:一位美国大藏书家的遗言是,他死后藏书不捐献给国家,不卖给书商,也不建个人藏书馆,应该全部打散拍卖,目的是让更多的人享受他过去藏书的快乐。

《收藏》:看来你比较认可这位美国藏书家的做法?

韦力:真正的藏书家、藏书楼能把藏书长期沉淀下来的是少数,这些人的藏书的最终归属无非是再入市场。任何收藏都是买买让让。我觉得国家公藏的宋版书“一入侯门深似海”,外界几乎很难看到,甚至连一些捐献者的后代想借阅也受到很多限制。我曾开玩笑说公藏是“书坟”,书一进去就永远出不来了。如果我以后把藏书都捐给公藏,就会让将来的藏书家又没有什么好书可玩了。我也准备将来把书打散拍卖,拍卖所得建一个韦力藏书基金,奖励在藏书事业中有成绩的人。

《收藏》:你这个观点很有道理,就如同动物园里的熊猫越多越好,还是野外的熊猫越多越好?谁非过客,书是主人。看来你的最终目标已经有了。

难忘的访谈使我了解了身无羁累、物我两忘的韦力,见识了心手双畅、书文同辉的韦力。真正的藏书家,面对古籍藏品时,不仅是在与历史对话,与先贤对话,更是在与生命对话,与心灵对话。

光阴流逝。而藏家风范依旧。

责编 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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