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的热度

在我说过的无数次的“对不起”中,有一次说得最艰难,却最有价值。

那是一节数学课的最后5分钟,我在面批学生的课堂作业,这是第17次作业,大多数学生已批完,正在尝试解答小黑板上的思考题。这时,一个平时不爱完成家庭作业而且有点儿倔脾气的男孩拿着作业本来到我面前,我接过作业本刚要批,一下看见上一次作业的批改次数是“10”,火“呼”地一下窜到脑门:好大的胆子!不完成家庭作业也就罢了,竟敢落6次课堂作业!我问也没问,一把扯下那页作业,没好气地把作业本往他怀里一扔,厉声说:“回去!把前几次作业补上再来批!”只见那个男孩一愣,嘴张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红着脸回到了座位。不一会儿,那个男孩的同桌――一个文静的女孩拿着他的作业本来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说:“老师,赵德全没落作业,他已经做到第16次了。”“什么?”我一愣,不由得问了一句。那个女孩把翻开的作业本递到我面前,指着我在上次作业写评价的位置说:“老师,你看,这儿是‘16’。”说着,又把前一页翻了过来:“这页是第14次、15次。”我一看,的确是我的字迹,而且也的确是“14”、“15”。那么我撕掉的那页就是......我急忙接过作业本翻到空白页,对着光仔细看留下的字痕,在短线下方确实是“16”,我找到撕下的那页作业一看,“6”的上半部分没写上,只有一道划痕,不仔细看就是“0”。我的脑袋“嗡”地一下,看看下面,有不少学生正看着我。怎么办?道歉?安慰?不理会?经过一番挣扎,我决定道歉。我走到讲桌前说:“同学们,请坐好!”话音刚落,学生们就“刷”地一下坐得整整齐齐,几十双眼睛看着我。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裸地暴露在学生面前,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了脸上,心里说不清是内疚还是难堪。我有些艰难地说:“同学们,老师今天做错了一件事,冤枉了赵德全同学,还撕了他的作业,老师处理事情太草率了。赵德全同学,老师郑重地向你道歉:对不起!是老师错了。”说完,我如释重负,长长出了一口气。同学们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那个男孩一下趴到桌子上哭了起来,我的鼻子也酸酸的。我从来没见他哭过,即使和同学打架吃了亏或是受到我的严厉批评,他都没哭,我想他一定是觉得委屈极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就在我已开始淡忘这件事的时候,孩子们的作文――《一件难忘的事》又让我把它变成了终身难忘的事。我在批改作文的时候,发现许多学生都写了那天发生的事,而他们之所以难忘,都是因为我向那个男孩道歉,他们从来就没看过、也没想过老师给学生道歉,他们感动极了。那个男孩这样写到:“当老师问也不问就撕了我的作业,又让我回去补上落下的作业时,我本想告诉老师,我没落作业,可是又觉得没有必要,反正老师就是看我不顺眼,说我落我就落了,能把我怎么样!可是,万万没想到,当老师知道冤枉我了的时候,她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我道歉,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感动得哭了,委屈和不平随着泪水流得干干净净。看来老师以前批评我,不是因为讨厌我,是因为我确实犯了错误,是为我好。老师,在这里我也向您道歉,我以前总是不爱完成作业,总是淘气、打架,惹您生气,老师,我错了,我对不起您。以后我一定听老师的话”,我被他那真挚朴素的话语深深地感动了。透过那些写得不算工整、美观的文字,我感受到了学生们那一颗颗滚烫的心,我没想到,一句“对不起”有这么大的能量,一下感动了那么多人,我更没想到,一句“对不起”有这么高的热度,一下就融化了那个男孩心中的“冰”。

一句“对不起”,我们不知说了多少次,对领导说过,对同事说过,对朋友说过,对亲人说过,对陌生人也说过,说的时候极其自然,从没有感到难为情,可是,我们却从不对学生说,或很少说。也许是不屑说,也许是觉得没必要说,也许是不好意思说,不管是什么原因,说穿了,就是骨子里的师道尊严在作祟,觉得老师向学生道歉太伤自尊、太失威信!殊不知,自尊来自他尊,“威”来自“信”,如果不能赢得学生的尊敬和信任,那么你的威信从何而立?一句“对不起”不但不会让你威风扫地,有时还会融化掉你与学生之间的隔阂,使其亲其师、信其道,从而使你树其威、立其信。

(作者单位:吉林省柳河县教育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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