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的节奏

时间:2022-09-15 12:55:25

中国画的节奏

节奏是什么?狭义的理解节奏是一种表现出交替的、有规律的、有强弱长短的,能产生美感的音乐现象。广义的节奏可理解为均匀有规律的进程。从宏观的角度看,节奏包括了各种各样的运动形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交替是一种生活的节奏;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同样是一种生命的节奏。诗词音律因为有了节奏而变得如此诗情画意,四季因为有了节奏而使一切生命充满热情和生机,所有的节奏幻化成一部美丽的交响乐,一切才更具有了意义。

其实,节奏无处不在,只是忙碌的现代人少了些古人悠哉自得的心境去体会、赏玩节奏所带来的种种乐趣和启示。就“艺术是相通的”观点而言,节奏相通最为典型。譬如,王羲之的《兰亭序》平和流畅,颜真卿的《祭侄文稿》激昂慷慨。二者都极致地体现出了不同节奏所产生的艺术美感。在这两种书风完全不同的作品中,具体是什么产生了如此差异之大的节奏美感?简言之就是点、线、面的浓淡枯湿,大小长短,疏密聚散和抑扬顿挫的变化!也就是相当于音乐中节拍的长短、轻重、急缓的变化。

“书画同源”,书法作品是由点、线、面组成的,画亦如此,中国写意画尤其典型。古代、近现代中国写意画中不乏以点、线、面所体现节奏之美的佳作,如倪瓒的山水画被誉为“逸品”。观其画,点、线、面节奏的运用淋漓尽致。其《渔庄秋霁图》近景三五个平坡,上面以线为主的几棵或枯或荣的小树形成面;远景为重复的平坡,但树木已不见了踪影,浓缩成些许浓墨苔点,产生了节奏变化;中景留有大片空白,与近景和远景形成了大小块面对比。中景靠右处落款钤印,丰富了画面面积上的对比效果,又与整体画面形成完美的“S”形构图对比。徐渭的《墨葡萄》里面的茂叶,纷披错落的枯藤,以浓淡、大小、疏密不同,相互渗化的点描绘出水墨淋漓的墨葡萄,共同谱写出了纵横恣意、浑然天成的体现节奏之美的艺术神品!朱耷的《荷花水鸟图》言简意赅,荷花、荷叶、怪石、水鸟的浓淡枯湿的用墨,以及山人错落有致的落款和朱白两种钤印的鲜明对比,无不迸发出强烈的节奏美感。吴冠中的作品《残荷》以书法用笔将荷的形象符号化,抽象为不同长短、虚实的线以及不同深浅虚实的点,似音符般跳跃,节奏感强烈,妙趣横生。中国画讲究黑白节奏,以墨的黑和纸的白,再加上水调和成各种不同深浅的墨色,形成最为鲜明的黑白灰节奏关系。吴冠中的作品《长城》以不同面积、深浅的点、线、面率意泼写,黑白灰节奏层次丰富,咫尺间尽见长城之巍峨绵延之势。

从古至今,诸如此类画面体现节奏之美的作品数不胜数。当我深深感受到节奏之美后,不免在自己的创作中流露出来,甚至将画面产生节奏美奉为圭臬。我的小品写意旨在体现出节奏之美。作品《纡青柁紫》整幅画点、线、面交织。紫藤老干浓淡、轻重、长短变化;花叶浓淡大小、欹侧正反变化其中;细藤枝的长短疏密及与老干的粗细、紫藤花的大小疏密、款印与紫藤花和叶积点成面等等,形成了节奏对比。作品《金葫芦》以三个垂挂长短不同、大小不同的金葫芦赋予节奏美感和吉祥美意。葫芦叶的大小深浅和枝干的粗细变化穿插其中,构成节奏分明的画面。

工笔作品或者其他画种在节奏之美的表现上是异曲同工的。这一点在古今中外的优秀画家身上表现得尤其明显,如康定斯基的作品,我每次细细品读康定斯基的作品,那其中反复出现的、渐变的,或线,或点,或抽象的几何图形都是那么悠哉地组合着,缓缓地、静静地敲打着强弱节奏,像一首轻音乐流淌在我的心间。瓦西里·康定斯基是20世纪现代抽象绘画的鼻祖,同时也是一位卓越的音乐家,其绘画作品带有极强的音乐性。品读他的绘画作品,要怀揣着一颗音乐的心。他的绘画作品不仅从点、线、面的变化来体现不同长短、强弱的节奏,还运用色调与音调的通感来阐释自己所要表达的情绪,时而令人抒情,时而令人沉寂,时而轻盈欢快,时而狂放激荡,所以我认为康定斯基的作品是节奏之美的典范,他的作品给予我的中国画创作许多启发和灵感。

事实上但凡能称为艺术品的,多少都离不开节奏。就像喧嚣杂乱的马路上的噪音,永远不能被称为音乐一样。有了节奏,画面才会有一定的秩序,才会产生美感。对于中国画创作来说,节奏是少不了的,只是呈现的力度不一样,所产生的节奏美感也不尽相同。如白描人物手卷《八十七神仙卷》的线描就极富音乐节奏感,在我看来犹如中国悠扬抒情的民族音乐。潘天寿曾评论此画:“全以人物的衣袖飘带、衣纹皱褶、旌旗流苏等等的墨线,交错回旋达成一种和谐的意趣与行走的动,使人感到各种乐器都在发出一种和谐音乐,在空中悠扬一般。”中国画线描用笔讲究提按、顿挫,这些用笔的变化,自然形成强弱节奏的对比。顾恺之线描如“春蚕吐丝”,吴道子线描被誉为“吴带当风”,陈老莲的线描或方折顿挫或圆转秀逸,三者线描的变化,代表了三种不同的节奏美感。陈老莲工笔作品的节奏美不仅表现在线描用笔上,通篇构图和局部布局所产生的节奏美感是不容小觑的,其惯用的“S”和“之”字形构图,变化物象内容的面积大小,产生节奏感,而局部安排小到一枝一叶、一花一草,都微妙地展现出强弱节奏。下“五子棋”,要的是五子成一直线,而我们作画为取得节奏效果,要千方百计地破直线、破平行、破对称、破几线相交于一点。如今中国画坛良莠不齐,在一些作品中还存在着许多“僵直”、“灰平”等弊病。因为“直”,缺少参差变化而显得“僵”,而中国画的审美强调的“意”是要“活”。因为“平”,画面平淡无奇或者缺少节奏,画面自然就“灰”。现当代画家王仁华很好地把黑白灰节奏运用在她的许多作品之中,画面给人以大刀阔斧的强烈节奏效果。如同音乐有强节奏的摇滚乐和舒缓节奏的轻音乐之区分,绘画的黑白灰同样可以用相对微妙的节奏表现出来,如黄柔昌先生的作品如轻音乐般的优雅抒情。通过对中国古代、现当代优秀作品的观摩研习,我尝试将节奏元素运用于自己的创作当中。在创作《潮—为人民服务》和《天使在通话》的背景时,分别采用不同深浅、面积、形状、位置的装饰纹样,以黑白灰的的关系加强了画面的节奏感。在创作《高原精灵》的背景上注意了节奏美感的处理,如背景部分的近景公路、农田等与远景的前前后后的山脉等,现实原型是杂乱无章的,我将它们概括抽象为许多个不同深浅、色调、大小、角度、形状的色块,赋予它们新的生命,产生了一定的节奏。艺术来源于生活,但必须高于生活,这是我们每一个作画者必须遵循的艺术原理。若要做到创作高于生活,美于本身,那么创作中的艺术形象应更为典型,更加主观,更具节奏之美。桑德罗·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春》中的人物形象如维纳斯、三美神等,人体的自然节奏以及飘逸的头发和衣饰美轮美奂,给我启发,使我在创作一些人物形象时,在创作原型的基础上加以主观美化。在人物头发的表现上,以三至五根发丝为一组,根据发型稍作角度方向的变换,避让穿插,再加以层次虚实的变化,产生节奏感。有了节奏,画面才会更富有艺术性,这是我对绘画创作的一点理解。人物发丝的长短、浓淡、虚实、疏密的节奏性,以及发饰和衣物等装饰品的节奏表现,甚至衣褶的节奏关系处理等等,已逐渐成为自己创作审美的特点和追求。

总而言之,我认为中国画创作离不开对节奏之美的表现,大到各个色块面积、整幅画面的黑白灰节奏,小到细微之处线描的提按顿挫、色彩的相互渗化等等,都应该讲究节奏变化,正是这些具有乐感的节奏变化构成了中国画变幻万千的美妙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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