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上的爱情

一切都从那个错发的短信开始。 模糊间听到短信提示音，我正睡眼蒙胧。从枕边摸索到手机，瞥了一眼就将手机扔到了一边。那显然是一个错发的短信，但发短信的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紧接着又发来第二、第三个。 那天心情还不错，又有点无聊。怎么说呢，阳光灿烂的早上，没有约会，也没有值得牵挂的人，一觉醒来后的心情，美好里带着些失落。

又将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周末。伸了个懒腰，我抓起手机，将三条短信重新读了一遍。“最近过得怎么样，你还好吗？”“我从深圳回来了，昨天去了水痕轩。”“木墩儿还好吗，真有点儿想她。” 木墩儿？还板凳呢！居然有人，好像还是个女孩子，叫这个名字？被人牵挂，到底是一件幸福的事。心里漫起一缕温情，有点儿酸。

我抬手拽开窗帘，阻挡住快要泛起的自怜自艾。阳光好极了，刺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举起手机在阳光下晃动，看着光影反射到墙上一闪一闪，屏幕上的字在阳光下变得模糊不清，幻化成一个有着种种可能性的故事。

别人的故事，我在猜。木墩儿，还有发短信的人，会是什么样子？我时常这样，在梦醒之后，懒懒地赖在床上，给自己编造童话，想像生活的种种可能。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手机铃声猝然响起，有时候，尤其是百无聊赖时，我很希望能有人想起我。不管怎么说，两个人过周末，总比一个人闷在家里强。我坐起身，瞥了一眼号码，好像是发短信的那家伙。犹豫了一下，我接了电话。就这么一念之差，7788（那家伙的手机尾号）走进了我的生活。 “阿布吗？”一个男人，声音有些犹豫，但很好听。“打错电话了”。没等对方反应，就挂了电话。两秒钟之后，电话声再次响起。够执著的！对待此类打错的电话，我一般都置之不理，可是那天，我居然又接了电话。无事生非，看来真是这么回事儿。“请问，阿布在吗？”对方很有礼貌。“这是我的电话，你打错了。”挂断电话之后，我有点儿想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是那个男人。 “能问一下，你一直在用这个号码吗？”5分钟之后，又来了一条短信。对方显然贼心不死。

如果对方没搞错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我现在用的这个号码，以前曾经有人使用过。 半年前，和男友分手，搬了家，换了手机号，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告别过去。换手机号时，挑来挑去，选了这个号，尾号0211，恰恰是我的生日。没想到，号码也和人一样，是有从前的。盯着手机愣了片刻，突然起了好奇心。“你在找人吗？”我试着发去一条短信。“以前的一个朋友，她用过这个号码，好久没联系了。”对方很老实地回答。以前，我对所谓的陌生人手机交友，总嗤之以鼻，以为那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没想到自己也会“沦落”至此。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讨厌这个打来电话的陌生男人，手机尾号7788的家伙。

直觉告诉我，阿布、木墩儿、7788，一定有过什么。 我一乐。靠着床沿儿坐在地板上，拇指大动。飘散着阳光味道的秋日上午，我靠发短信打发无聊时光。虚拟的空间，虚拟的人，虚拟的故事――谁会将短信里的故事当真呢？

也许两个都在寂寞里的人，很容易彼此靠近。我和7788居然开始了短信交往。短信里我知道，木墩儿是一条漂亮的京叭狗，阿布的宠物。我差儿点没笑晕过去，明明是想人家阿布，却说想人家的小狗儿，真有意思。管他呢，短信聊天不就跟网上聊天一样吗，有多少真情实感？不过是无聊时的一种消遣罢了。

7788说自己每天坐地铁从西到东，我却是从东到西。7788在公主坟之时，我在四惠或者国贸，然后大家一点点向中心位置天安门接近。下班后，7788经常发来一条短信，说他进地铁了。地铁里时常没信号，只能在到站的短暂时间收发短信，几个很短的字，一点点将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好几次，我们的短信上出现同一个站名。我在地铁靠站的瞬间，看见对面正缓缓启动的列车，想像着一个人，也像我一样，握着手机，在人流拥挤里，向一个陌生人发出一条条缩短距离的短信。

7788就这样悄悄向我走近。我开始有意无意地看手机，在心里盼着一点问候，一个笑话，想像一个与自己并不相干的人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7788说，他同我一样，独自在这个城市里游荡。其实很多个夜晚并不缺乏热闹，但总在热闹里，有那么一点点孤单。这话，让我一声轻叹，竟然有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不会是有情况吧？”

有一天，女友冲着发短信的我挤眉弄眼。 心里一惊，嘴上却轻描淡写，私下里颇为心虚地察看了一下手机。总共能容纳25条短信的收件箱，有22个相同的号码。“天气预报说有风，多加衣”、“午餐还是吃清炒芥兰？换换口味吧。”“天气干燥，多喝水！” 满是关切的短信，一天天里将我包围，彼此间的距离如此之近，仿佛伸手可及。

但你永远无法靠近。毕竟，这是不曾谋面的两个虚拟的人。而且，还有一段无法忘怀的旧情。可那是别人的故事，和我又有什么相干？我不能让自己身陷其中。又一个星期一的早上，看到7788一如既往的温馨问候时，我痛下决心。此后的几天，我克制着自己，尽量不回7788的短信。到了周三，只剩下一条短信，周四一整天，手机都不曾响一下。就这样吧。我跟自己说。“能请你吃午饭吗？我在百盛对面的必胜客等你。”星期六的早晨，7788的短信突如其来。“只是想见见你，同你聊聊天。”半小时之后，又一条短信。 其实我一直在提醒自己，有些游戏玩玩而已，但是对7788，心里总有那么一点惦念。必胜客餐厅临窗的方桌边，7788含笑站在灿烂的阳光下。他竟然符合我所有的想像！ 我们像老朋友一样，说着那些并不老的旧事。那天早上的那个错误短信，地铁里按动拇指的瞬间，还有自己的过往岁月。我们从彼此的目光里，读到默契和信任。我心里一惊，努力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又一次的网友见面，当不得真。可我真的希望有人陪。吃完饭，我们去逛百盛。商场大打折，人流拥挤，7788小心地挡着人流，惟恐我被撞着。在那一刻，心里涌起感动。这是一个好男人，可他属于我吗？

早在7788的短信里，我就知道，有一个叫阿布的女孩儿，曾经使用过我现在的手机号。7788在短信里讲阿布之时，我没心没肺，觉得自己是在读故事，甚至有可能是一个编来骗人的故事。可是自从看到7788的第一眼，我就坚信，阿布肯定存在过，在7788的心里。

谁都有过过去。为了过去，就要放弃现在吗？使用同一个手机号，同一天生日，甚至连手机的来电铃声都一样……阿布肯定我和一样，喜欢刘若英，喜欢她的《后来》。阿布带着她的爱情走了，在这个城市里消逝得无影无踪；我却来了，我的手机唱着歌，将7788带到我的面前。

我真害怕自己是阿布的一个影子。我不敢再问阿布的事，我逃避。7788却一点点深入我的内心。没有他，我无法呼吸，面对他，我心惊胆战。但是，爱情还是猝不及防地到来，将我的坚持打个粉碎。 “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初冬的一天，7788神神秘秘地发来一条短信，然后在公司的楼下，等我下班。车在一栋装饰得古色古香的小木屋前停了下来，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古乐。我抬眼，在红灯笼的烛光里，看到屋顶悬挂的木匾：水痕轩。

心里猛然一痛。“想什么呢，傻丫头？”7788拍拍我的脑袋，满眼爱怜。这样一个男人，阿布如何舍得放手？ “跟我讲讲阿布吧。”在茶香氤氲里，我鼓起勇气。7788一愣，随即淡然一笑，然后握着我的心，开始跟我讲阿布，讲他过去的爱情。聪明美丽的阿布，曾经被7788痴情爱恋的阿布，在冬日的一个寒夜，去寻找她的幸福。7788于是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直到有一天，所有的爱恨都已成风。 “上帝就把你送到了我的眼前，这是我一生最好的礼物。”在7788的脉脉凝视里，我的眼角涌出了泪。

水痕轩成了我们常去的地方，我们的爱情在茶香和乐声里，一天天成长。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我亲手为7788编了条围巾，这个礼物实在有些老土，可我真的想不出有更好的东西，就让我的爱绕着他，走过寒冬吧。我坐在茶桌旁，盯着门口，想像着7788进来时的模样。叮咚作响的风铃声里，哈着白气的7788举着漂亮的礼物盒走了进来，笑着冲我招手。

一瞬间，就在那么一瞬间，7788突然呆呆站住了，追随着他的目光，我看到我的桌旁，近在咫尺的另一茶桌上，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正在7788的注视里，站起身，向他跑去。

阿布，一定是美丽如狐的阿布！甚至来不及去取大衣，我就奔出了水痕轩。冷寒的冬日的夜晚，悄悄离去的阿布悄悄地回来。在热闹的圣诞节的人群里，我泪流满面。手机不停地响，我游荡了大半个城市，终于倒在女友的家门口。 躺了三天之后，烧一点点退去。心里的痛却越来越明显。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7788。我犹豫了半天，打开手机，我知道，那里一定有7788的踪影。手机狂响，所有的未接电话和短信，全部来自同一个号码。“那儿都找不到你，快急疯了！” 泪眼滂沱里，我删除了所有的短信。找到我又能怎么样了，阿布是如此让他难以忘却。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手机一遍遍地响，歌声不断地重复，可我已经失去了接听的勇气。我关了手机，又在床上躺了三天。一切都结束了，7788要的找的人，如今已经找到。爱情就是这样，突然地来，突然地去。在它来的时候，我束手就擒，无怨无悔；在它去的时候，我缴械投降，痛彻肺腑。7788原本就不属于我。

在去换新手机号之前，我打开手机，想再看一遍所有的短信，同7788告别。“有些爱错过就不再来。阿布是过去，而你是我永远的现在。”我愣愣地看着这条短信，眼前晃过那个和我同一天出生，喜欢唱同一歌的女孩子。“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歌声再次响起，手机上显示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77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