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离骚》的浪漫主义独特艺术风格

时间:2022-09-14 09:47:41

论《离骚》的浪漫主义独特艺术风格

《离骚》是一篇才气莽荡、思潮飞腾、情感如火的长篇抒情诗。它反了屈原深厚的、真挚的眷恋祖国、热爱祖国的火热情感和为了正义、光明宁死不屈的斗争精神。全诗三百七十三句,二千二百多字,大体可分前后两部分,以“岂余心之可惩”为界。前部分反复咏叹自己为国为君的一生,反遭到国君的冷遇、流放,使他“无路请缨”,报国无门。因此,诗人极度痛苦、悲伤。但屈原在极度苦闷、悲愤之中自己的爱国信念、光明理想仍然坚贞不渝,“九死不悔”。他在绝望之中还寄寓着国君醒悟,重行美政的一线希望。长诗的后部分写作者在无限痛苦之中,无法摆脱之际,在既不能去,又无法留的情况下,宁可以死殉国。这种光辉照日月,耿耿贯长虹的伟大爱国主义精神,两千多年来一直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团火,照耀着整个中国文坛。明代史谨《屈原庙》一诗说:“留得生前诸制作,千年光焰烛乾坤”。屈原的思想是中华民族的伟大遗产,它将永远激励人们为正义事业而不屈不挠地斗争。

《离骚》所表达的这一伟大的忠贞不渝的爱国主义的主题思想,所以如此深刻、形象、生动、千古不泯灭,就在于离骚的伟大的创作方法和高超的艺术魅力。它是积极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高度结合的伟大诗篇。作者以气吞山河、喝斥日月的气魄在长诗中驱神役鬼,呼风使雷;以凤凰为车、虬龙为马、云霓为旗、琼玉为粮;使羲和、西皇,听命调遣;上天下地求女择君,而仆夫车马故国情深,裹足不行。长诗还大量地运用了比兴手法,以香花、芳草比喻贤人忠良,以恶木、臭草比喻小人邪佞。本诗情感热烈而真挚,语言高雅而流畅。

有人讲,《离骚》前部分是现实主义的,后部分是浪漫主义的。这种讲法,其实是不确切的。诗的前部分也体现了浪漫主义的艺术手法。比如诗人自叙不俗之处,就充满着浓厚的浪漫主义气息。“扈江离与辟芷兮,纽秋兰以为佩。”朝搴 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主人公披服着各种各样的香花芳草,以香气浓郁的秋兰作为佩饰。整个装束,真是光彩照人,苍芳浓郁。这就塑造了一个美的形象,而这个美的恰是孜孜以求地追求光明、正义的屈原自己。作者用纯洁高雅的芳草香花把自己打扮起来,就是为了使其形象的不凡与思想的高洁结合得恰如其分,非常完美。这就大大地增强了艺术的感染力。

当然,诗人更注意主人公内在美的艺术功力。“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就透视出了内心世界的晶莹剔透,光明正大。诗人五腑六脏之内都是纯洁的,透明的。这是更高尚的美,真正的内在美。正因为作者塑造的典型形象是一个内在美与外形美高度统一的形象,因此,这个典型形象才千古不朽。这与“翩黛若惊鸿,婉若游龙。”“回头一笑面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之类只突出外形美,不知要高明多少倍,屈原于此着重写出的内在美、心灵美,引起了人们对这一典型形象的不幸遭遇给予极大同情。那么,这种艺术美也就产生了强烈的社会意义。又如屈原把谄佞邪恶之徒诬陷他比作坏女人因忌妒而造谣中伤美人:“余虽好修以羁兮,謇朝谇而夕替;”“众女忌余之峨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这些形象生动的比喻,也使得叙事中充满了浪漫主义创作方法确有其现实作为依据。《战国策・楚策四》就有这样记载:魏王送给楚王一名美人,楚王夫人郑袖伪装不忌妒。楚王很高兴,美人也误以为郑袖友善,就毫不提防。而郑袖伺机挑拔,最后,使楚王割了美人的鼻子。正因为屈原的创作方法有现实作为依据,所以他的比喻、描绘、夸张就有真实感,就活灵活现,就维妙维肖。通过这些形象的卑劣面孔,极其有力地说明了封建统治者压制人才,残杀人才的罪恶行径。

“众皆竞进以含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这两句诗简直是塑造群小形象的一幅漫画,真是喜笑怒骂。这一点与庄子的“舐痔得车”的典故有异曲同工之妙,笔调极其辛辣而幽默,富有非常的讽刺性。写尽了一群营谋私利的势力小人“争名于朝,争利于世”的苟且丑态。孔子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群小见利忘义,反目相残,为获一己之利,攀肩踢脚者比比皆是。马致远《秋思》散曲说:“争名利何年是乇?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闹嚷嚷蝇争血。”写的恰似此情此景。而屈原将群小写得最为形象之处是“凭不厌乎求索”。这些小丑贪婪得很,吃足了脖,打着饱嗝,但仍然不厌其烦地吞食着别人的血汗。他们不晓得“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的道理。这就活画出了群小的可怜相。这种浪漫主义手法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相对而言,长诗的前部分也有直赋胸臆之处:“岂余身之殚殃兮,恐皇舆之败绩”;“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这些均为点睛这笔。一是表达了自己坚贞不渝的奋斗目的;二是为了这个奋斗目标宁死不屈,任何威胁在他面前都是失效的。但这些结论式的诗句都是浪漫主义艺术方法的结晶。

前部分最后一段(“悔相道之不察兮……岂余心之可惩。”)写得尤具特色,既是对上文的总结概括,又是引起下文的媒介。

屈原以其高深的艺术功力塑造了一个倾心吐胆、尽忠报国,反被打击陷害的极度悲痛的人物形象。他对国君怨恨、不满、怒气塞胸,但他就是不果绝地离开。为什么屈原看穿了国君虚伪、不容刚正的情况下,仍然要返回朝廷重行美政,“九死不悔”呢?显然是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哀民生之多艰”。屈原这种伟大的思想情感非伟大的艺术力量是反映不出来的。“延伫乎吾将反”一句诗就极为形象生动地把屈原故国情深、缠绵悱恻的真实情景反映出来了。《诗经・卫风・氓》有“乘彼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这里也写盼望之切,“乘彼垣,”即登高望远,与全诗联系起来看也是很形象生动的。唐诗的“野老念牧童,依杖候荆扉”也很有生活气息,但屈原“延伫”二字,写盼望之深切真是绝类离伦,包孕情感之丰富,所呈现画面之生动可谓无可比拟。“步马兰皋”、“驰车椒丘”,写作者徘徊不己,在绝望中对国君也是藕断丝连。其实,这“兰皋”、“椒丘”就是指可爱的祖国山川。当写到即使退,也要“制靶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用翠绿的荷叶做上衣,以洁白的荷花做下裙,戴着高耸危峨的帽子,佩带着一柄长长的宝剑。这个超凡脱俗的打扮与不被世俗所容的“接舆髡首,桑户裸行”不一样,与“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的庄子更不同。而屈原的外表反映了他内心纯正无私,凛然正气,伟岸难犯。也画出了无望之后的屈原仍有实现抱负的强烈雄心。再困厄,利刃决不释手。正如《九歌・少司命》:“登九天兮抚慧星,竦长剑兮拥幼艾。”《九歌・东君》:“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这两处,一是写屈原希望“乘风破浪会有时”,镇抚妖孽,保护子民。二是写一定要报复虎狼之秦(天狼星居西北,借指秦国)。操想弧矢之星,射杀西北的天狼。拿起北斗星作酒舀子,痛饮庆功。如此气魄正印证了屈原的困厄中不释长剑的用意。所以屈原的服饰有浪漫的一面,也有现实的一面。极写装束,出众超群,绚烂多彩照人,芬芳浓郁,远播不己。实质是以“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渲染了浩然正气,神圣不可侵犯。坚守信念,就是五马分尸,誓不改其乐,易其志。

《离骚》的后部分尤为突出体现了伟大诗人的浪漫主义手法。写他在郁闷难解之际,忽然大悟,眼前呈现出一片希望,兴致勃勃地上天下地去追求自己的理想。由于屈原笔颖生花,使他的出游超乎天地神灵的气魄。驾着龙拉的凤凰车,在天上长途旅行,所经的地方“苍梧、悬圃、崦嵫、咸池、灵琐”都是神仙所居处。望舒(月神)、飞廉(风神)、丰隆(云神)以及凤凰、云霓都是屈原的原随从、护卫、开道者。诸神的神情简直写活了。他们那副殷勤神态,跃然纸上。尤其屈原命令羲和(太阳神)不要落下去,他要趁“荣华未落”之际,努力地在漫漫征途上求索正义而行美政。他希望太阳拂去灰尘,重新光明,于是他就“折若木以拂日”。其实质是写君王蒙尘,察人不明,举事不公。这种极其丰富、极其大胆地想象确是前无古人的,就是同时代的富于想的庄子也距之甚远。比如《庄子・逍遥游》:“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不但思想内容方面不如《离骚》,仅在丰富想象这一点上也远远不如《离骚》。后世大诗人李白的浪漫主义杰作《梦游天姥吟留别》:“霓为衣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在想象上、气魄上、胆量上也没有超出屈原的艺术手法。

屈原的想象不但丰富又很系统。能够把所写的神、龙、日、月、风、雷等等有条不紊地编排列长诗的整个艺术系统中,显得非常自然、融洽。由于诗人的思想是积极的。他笔下的神灵、龙凤就异常活跃,积极主动。而诗人的苦闷就是通过这样一些艺术形象来排遣的。这些神的行动、感情都是为屈原抒发追求光明、正义的思想感情服务的,都是为“求女择君”服务的。

《离骚》全篇才气纵横,而“求女”的浪漫主义艺术是尤具特色的。“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这更是一幅生动的图画。即画出了屈原叱咤风云,渺视天庭的气魄,又反映了天上也不能求得理想明君的真象。就文学的形象性来看,再生动形象不过了。屈子一路上驱遣日月,呼唤风雷,兴致勃勃,大有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之势。那么,喝令天帝守门人开关延客,自然也就不令人感到突兀了。但这是行不能的,屈子在《九章・惜诵》篇中讲过“迷不知宠之门”,正是此类作为的写照。屈子一心追求真理、热烈追求明君以辅之,忘情地赤诚,但地上群小、天庭爪牙却拒之不纳。“倚阊阖而望予”即双手互抱胳臂肘靠在城门边,冷冷地投以白眼。这样的动作与表情包孕的内容极其丰富。屈子火热的情感、执着的追求明君,以施美政。而天庭对这样伟大的精神紧闭城关,麻木不仁,不加理睬。这就写尽了当时人们认为最可信赖的、最能评判是非曲直的天帝,也与世间君王沆瀣一气,同类相通。所以天上也无“女”可求,无光明可寻,无名君可辅。《离骚》可谓步步莲花,节节为画,到天上求女择君,吃了闭门羹,“哀高丘之无女”。一般讲,求女之心至此,可以休矣。而屈子却不然,又组织了一些历史故事,绘制了一系列的美丽的求女择君图画。既反映了屈子不屈不挠的追求正义和光明的精神,也显示了屈子的才气,犹如庐山仙人洞下的白云,滔滔滚滚,涌之不己,而又朵朵新奇。只有这浩瀚而又壮观的伟大画卷,才能蕴含伟大诗人的伟大思想。

长诗的最后一段写得更有其特色。好象在第一次出游的基础上有了经验,准备得很周全:五彩缤纷的旗帜遮天蔽日,凤凰恭恭敬敬地捧着彩旗,上下比翼齐飞。玉制的鸾铃啾啾作响,圆润悦耳。诗人乘坐着八条龙拉着的插满云旗的车子,气宇轩昂,坚定不移。在这个大场面中,有众多形象,有悦耳音响,活画出了一派声势浩荡,喧腾而井然的景象。旅途中喝令蛟龙为之驾桥,招呼西方尊神协助涉水。对一切挥斥自如,毫无滞碍。终于离开了烦忧、苦恼的境域。奏起古乐九歌、韶乐,跳起舞蹈,姑且借着这好时光娱乐一番吧!此处写法在艺术上极为成功。前边大写繁盛的仪仗,旌旗蔽空,玉铃啾啾,八龙婉婉。主人公呼唤神灵,使役龙凤,气势之盛犹如钱塘雪浪排空而来。但轻轻落潮,为积聚力量使长诗的意境达到最高潮缓了一步。而后突起轩然大波,把读者涌向天际。在这光辉灿烂的太空中正升腾之际忽然间看见了父母之邦――祖国。这就使《离骚》在意境上、艺术上达到了最高峰。即使是驾车的仆人、拉车的马都怀恋故乡、回首洒泪、裹足不前,何况屈原呢?这样,屈原短暂的脱离现实的一切美好的幻想,被爱国情感统统打得粉碎。这就丰满地、完整地塑造了一个伟大的宁死也要追求光明、正义的爱国主义的高大形象。这个伟大形象本身就是这首诗的主题。

参考文献:

[1]《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朱东润主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出版。

[2]《诗经楚辞鉴赏辞典》周啸天主编,四川辞书出版社1990年出版。

[3]《中国古代文学简史》郭预衡主编,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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