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匪夷所思的遐想(上)

时间:2022-09-14 09:23:02

在教师节即将到来的那次国旗下讲话,一个身披五彩绸缎,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的老师在做动情的演讲:“革命的血是红的,你们的生活是七色的。”

最后,话题一转到了早恋这个问题上,他痛心疾首地说:“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谈恋爱的地方。”这只是老师一厢情愿的想法。还有比学校更天然的爱情养成场所么?

你想想,一群朝气蓬勃、每个毛孔都往外冒荷尔蒙的青少年被圈养在一起,他们年龄相仿,他们门当户对,有共同的话题——明星、体育、动漫,有共同的敌意指向——班长、老师、校花校草。

而且有一把求学的光阴,不长不短,正好培养出一段感情。枯燥的课程,更是把没有感情的同桌俩逼出感情。所以,在校园这片沃土上,爱情的花儿比革命的血更红更艳,让人讴歌。

可是,我会遇上什么样的人?会走出一条怎样的爱之康庄路?这一点,老师没有告诉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辈将上下而求索。

潘月铭,不论怎样的多歧路,请你一定要站在我身后,做我最坚实的中流砥柱。

14岁的时候,我还在从堂姐家里搬少年漫画,《全职猎人》《灌篮高手》,偶尔看到漫画中有西索洗澡的画面,脸还会红一红,看流川枫和仙道打球暧昧时“腐一腐”,日子过得爽翻天。

初二下学期,我报答堂姐的时候终于来临了。初三的她,原本要接受实验操作考核,但那天她要去看光谷动漫展,让我帮她顶班考试。

我心里忐忑不安,她劝慰说:“没关系,考不好也没关系,我会在文化成绩上追回来的。何况我已安排了内应,走个过场而已。”

既然如此,我只好在那个星期六下午,换上了长林中学的校服,去了她的班上。

和她同组的是个瓜子脸男生,发际间的那个美人尖特别明显,眼睛看着很像葫芦娃。他小声疑惑:“你就是石秀峰……的妹妹石律子?”

原来这就是那位“内应”了,我于是安下心来,轻描淡写传达了堂姐的话:“她说你如果不帮忙,她回来就弄死你。”他一听这话,肩膀哆嗦了一下,怒形于色,但只是白了我一眼。

我看了看堂姐的准考证,照片上的她和镜子里的我,容貌很是相似,毕竟我爸和她爸是同卵双胞胎,我奶奶年老后再也没分清过兄弟俩。

到了实验楼,我一直跟着那个高个“葫芦娃”,我看他非常不情愿。他似乎想甩掉我,因为他走的方向和大部队明显不一致。我追上他,他却越走越快,我小步跑上去,在他背后高声喊道:“她说你不帮忙,回来就弄死你哦——”

他回头咆哮:“老子上个厕所也犯法?”

回来后,到实验开始,他都一直很配合。生物实验开始时,老师分给了我们两根鱼刺,丢到盐酸里泡软,然后用镊子打结。

我小声地喊:“喂,攀枝花——”

他摆出一副拼个鱼死网破的表情威胁我:“本大爷叫潘月铭,你再叫一声‘攀枝花’试试看!”

我不知道堂姐给这个男生取如此外号用意何在,但眼前这个震怒的男生长得真是挺好看,身材挺拔如楠木,貌美如花,尤其是生气时就像葫芦娃看到蛇精,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真是不辜负“攀枝花”的美名。

我没有经过培训,因此用镊子给鱼刺打结的时候,很是笨拙。最后我心一横,索性用指头直接摆弄起来。

他大吃一惊:“姐姐啊,这可是在盐酸里泡过的,你的手不要了?”

“我根本就不担心,你认为学校会舍得买质量很好、浓度很高的盐酸吗?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他却丝毫不领情:“如果你操作错误被扣分,我可不管。”

怎么可以不管呢?我嘿嘿一笑,早就拿准你的软肋了,我冲他做了个口型,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他两眼一闭,摆出个认命的姿态,不再说话。

物理是测一个金属坨子的密度。我直接拿起来用手掂量了一下,写下一个数据。这和我爸爸自制的钓鱼用的锥子一样,是铅。

潘月铭辛辛苦苦测试半天,良久才得出一个和我大致相当的数据。他扁扁嘴,竖起拇指。

看到化学题目,一大堆试管、酒精灯的时候,我傻眼了,我还没有开这门课呢!潘月铭却自信满满:“不用怕,我说什么,你就写什么。”

这么看来,一副很可靠的模样。他轻声说:“你和你姐姐不一样,女孩子嘛,最好别那么强势。”

巡视员没来,监考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也怕我们老师给他学生穿小鞋。我和攀枝花就像报听写一样,直到最后一个空:试管里排出的是什么?攀枝花说填“亲戚”。

亲戚?难道中考实验操作也要看上面是否有人?我鼓起勇气写下:“市教育局副局长石国梁是我二伯。”

交卷后,我掏出一包绿箭,分给他一条。

他忙后退两步,然后摆手:“不吃不吃,我绝对不会再吃你姐姐给的任何东西了!”

我悻悻地把口香糖收起来,不知道秀峰给他吃过什么,他如此神经过敏,让我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突然右手食指火辣辣地痛。前两天剪指甲,左手不灵活,把右手食指扯掉一块皮,现在伤口如同被撒了盐一样。刚才碰了盐酸,被我诬蔑为便宜货的盐酸,报起仇来了。

他也发现了,便带我回到教室,用一张卫生纸小心翼翼裹起来,然后用透明胶粘好,对我说:“好了。”

我傻眼了,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做“表面功夫”。我问:“伤口不用消炎了?不用去医务室吗?”

他有点难为情地说:“我只会做这个。如果你伤口化脓了,我就只有把小命赔给你了。”

算了,相对于堂姐往日把他摧残得死去活来,他此举相当于以德报怨,我还提什么要求呢?我还要为他在堂姐面前美言几句。

我14岁的那个星期六的下午,三个小时的光阴在我脑海里被记录得滴水不漏。恐怕我以后没有机会再看到他了,他说过死也不会再和秀峰读同一所高中了,那样的日子真是窝囊透了。

那天晚上,看完动漫展的堂姐心满意足地回来了。她给我打电话核实了一下答案,说到最后一个问题“试管里排出来的是什么”的时候,她在那边一声惨叫:“完了,是氢气!”

试卷很快下来了分数,我二伯从此落下了笑柄,而我三伯也顺藤摸瓜知道了堂姐在实验操作考试那天干的偷天换日的“好事”。

我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对于那个绰号攀枝花的男孩子,喜欢欺男霸女的秀峰,会怎么对付他呢?而他会因此对我怀恨于心吗?

可是,我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他曾无意间苦笑着说:“能搞定你姐姐的人,搞定这个世界都没有问题。我没那个本事。”

唉,他对秀峰,是又爱又怕呀!

从此我的心像一块软软的棉花田,攀枝花成了这十八亩地里的一棵独苗。我思念了他整整一年,当次年轮到我自己进行实验操作考核时,酒精灯里蓝色的火苗中,我看到他葫芦娃一样帅气的脸,立刻愁肠百结。如同被盐酸泡软的鱼刺,化为绕指柔。

中考后的那个暑假,我几乎天天都赖在堂姐家,拿各种问题来旁敲侧击,希望可以得到他只言片语的消息。

堂姐是个智力上天才、性格上欠扁、感情上迟钝的人,认识她的人都会赞同我这一说辞。她眼里只有一个叫文劲的男生,把一场暗恋搞得人尽皆知,连三伯父三伯母都背地里笑话她,她还自以为不动声色、天衣无缝。

我庆幸堂姐没把攀枝花放在眼里,但同时为少年芳心空付许而难过。同样是爱而不得,这就是传说中的惺惺相惜。

在15岁之前的人生,我饱暖思淫欲,所以对突然闯进我生命里的少年心生想念。我一时一刻也没有停止思念,在我的精神领域里,他一直与我同在。

高一开学前的一个星期,我回到家,发现家里的茶几上摆着一个四四方方银灰色的金属保险箱,我心里一凉。

怪不得我一个月不回家你们也不过问,而且前一段时间总是小声嘀咕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原来你们密谋着离婚,现在都涉及到财产分割上了。

如果你们胆敢离婚,我就死给你们看,为“家庭环境与青少年身心健康”这个话题,再增加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我妈见状走过来,说:“别想多了,这不是钱箱子。装满得六七百万呢,你爸没那么阔。律子你这孩子,太多心了。”

是我多心吗?这箱子横竖都像电视里黑社会交易时使用的道具。

我爸爸恨不得四处炫耀,这是我大堂哥从伦敦给他邮寄回来的钓具,据说这是泰晤士河畔今年最流行的款式。

次日清晨,大雾弥漫,气温骤降。我爸骑着我妈的摩托车,把钓具绑在后座上,带我去新洲一个野塘钓鱼,他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商量。

刚上路,后面一辆摩托飞速追上来,然后靠过来,这时候我听到后座皮筋断开的声音。而这时,对面一辆摩托穿破浓雾,把箱子抢走了。

我眼疾手快,在对面那辆车上的一个男孩身上使劲一抓,捏住一个东西。

两辆摩托都扬长而去,我手里抓住的是一个毛线线头。骑车男孩的袖子,被我抽丝剥茧。车没有停,向前飞驰,瞬间一整件毛衣,在众目睽睽之下,风化成一根恒源祥藕色的毛线。

遭飞车党抢劫了,整个过程不过半分钟,我只记得几个彩色的头颅。我爸傻眼了,看来觉得这玩意像钱箱子的人,不止我一个。

可是当天下午,就在事发地点,有一个黑发少年把东西还了回来。我和我爸一直在那里等着。少年的头发是刚染回来的,黑得很不自然。

我爸准备了一千块钱,他低着头一言不发,没有接钱。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一群冒着坐牢危险的男孩们发现只是一箱破铜烂铁后如丧考妣的模样。

这时候我大声喊道:“攀枝花——”

他一个激灵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神色慌乱,夺路而逃。

我木然看着他单薄的身影,今天这么冷,他居然只穿了一件半透明的半截袖衬衣。

我爸幸福地打开箱子,就像一个纯洁的小女孩打开老祖母送她的八音盒,自言自语:“傻儿子们哪,这个可比钱还值钱。”

我觉得我爸真活该,这个世界上所谓的诱惑,夏娃的苹果,就是他这样招摇的人创造出来的。

潘月铭,你这是怎么了?

高一的时候我住校,开学到国庆长假都没怎么回家,每个月只休息一天,我把那天拿去和堂姐看了一个画展。

国庆节我和堂哥堂姐去了一趟张家界,回来的时候,突然接到小姨欢快的电话:“律子啊,快回来看看,你多了个弟弟。”

她言语间欢快无比,但于我无疑是晴天霹雳。

我爸妈信誓旦旦说永远在一起,这么快我爸就和别的小搞出个儿子来了?这怎么对得起我辛苦的妈妈,对得起拼死拼活读书的我?当初他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原来就是这个啊,石国砥,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立刻请假回家,我妈在医院还没回来——都被气得住院了。我又赶到医院,我妈一脸苍白的疲惫,可是整个病房里一团祥和,而这时我发现旁边有个婴儿,顿时觉得再次被雷击中了!

起初我还为我妈鸣不平,原来这个小东西是她生出来的!我真是个瞎子,她怀孕我都看不出来。

听小姨说,那个新生出来的小子叫石天赐,这俗气到家的名字听着太刺耳了,感情他是上天恩赐的,我就是被神硬塞给他们的呀!这俩人,把我当傻子一样瞒了这么久!你们老早就想要个儿子了吧!

我哭着跑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踢打又喊叫,把垃圾筐踩碎了,书架也推到了,那本砖头一样厚的《现代汉语词典》落下来,狠狠地砸在我眉心。

扉页上是我爸爸写的几个大字:祝大宝贝石律子生日快乐。在我周围的小朋友还用三块五一本的《新华字典》的时候,我骄傲地在同学们面前炫耀着这本厚厚的生日礼物。现在想来,他真是奸诈透顶了,那本词典是人手必备的,家长迟早要给孩子买,他却选择了在生日那天当礼物送给我,省掉了一份生日礼物。

我把压岁钱存折取出来,里面只有一千四百多,然后我把自己房间的门反锁,把大门和防盗门打开,跑掉了。小偷们快来偷吧,反正这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

到哪里去呢?站在街上我不知往哪个方向迈步,最后决定,去找秀峰吧。(待续)(编辑 文 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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