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和老公的故事

时间:2022-09-14 12:23:02

老婆和老公的故事

王大力和刘彩凤都是那年二月四日生的。村里人都说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长大是要做夫妻的。

他们在通信中叫了四年的“老公”、“老婆”。在他大学毕业以后,他们结婚了,真正成了老婆老公。

成亲

老公名叫王大力,老婆名叫刘彩凤。

很土的名字是不是?因为他们本来就生长在一个很土的地方,武夷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

王大力和刘彩凤都是那年二月四日生的。村里人都说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长大是要做夫妻的。四岁那年玩过家家,村里的孩子们要王大力扮新郎,刘彩凤扮新娘。在小河边的老槐树下,男孩子们给王大力戴上柳条编的状元帽,女孩子们给刘彩凤的头上插满了野桃花。村长的儿子叫王大力把一个大螺丝母套在刘彩凤的手指上,煞有介事地说:我以村政府的名义,宣布你们是老公和老婆了。之后,“老公”、“老婆”就成了他俩的外号。小孩子家不懂事,他们两个之间也嘻嘻哈哈地“老公老婆”地彼此乱叫。

他们一起上了小学,一起上了中学。人懂事了,再也不“老公老婆”的相互乱叫了,但心里对对方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高中毕业后,他考上了上海的大学,她却没有考上大学。老师说她的分数其实也挺高,要是在北京,都够上重点大学的了,可惜她是生在这个小地方。

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他把她约了出来,他们漫步走到小河边那棵大槐树下,十四年前他们“成亲”的那棵大槐树下。他不知道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好久,他鼓起勇气,叫了一声:“老婆”。

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他,她笑了,羞答答地倒在了他的怀里,叫了一声“老公”。

他们在通信中叫了四年的“老公老婆”。在他大学毕业以后,他们结婚了,真正成了老婆老公。

留学

一年后,王大力去了美国留学,刘彩凤也陪读出国。

大力在大学是学超导的,到美国读研究生也还是超导专业。超导就是在低温下没有电阻了,如果能用来代替铜做输电线、电机,可以节省大量的能量,导致电力工业的新革命。那时刚刚发现有新材料能在液氮温度下超导,使得低温维持费用降了许多,超导一下子热门了起来。学超导的人,包括大力,都很兴奋,觉得自己毕业后找工作一点不成问题。

彩凤在家里闲了没几天,就去一家中餐馆打工。彩凤勤快,长的漂亮,嘴又讨人喜欢,客人小费给的很大方。几年下来,攒了点钱,餐馆老板要退休了,她就把餐馆买了下来。

那是个小餐馆,雇了一个大厨,一个带位兼跑堂的小姐。彩凤自己又是洗碗,又是抓码,又是二厨,又是收银,还要时时跑到前面去端盘子。大力每天晚上也来帮忙。两人累得不亦乐乎,到年底一算,大概一年挣了二万美金不到。

彩凤是很满意了,村里的富户一年都挣不了一万人民币呢。可是大力不知足,他怎么也要混个研究员、教授什么的。每天夜里他把彩凤抱在怀里,都要说:“老婆啊,等我毕业找到工作就好啦。”彩凤就吃吃地笑着说:“老公啊,我觉得我们现在就蛮好蛮好的了。”

待业

谁知到了大力毕业的时候,超导热一下子降下来了,材料的性能离工业要求差得太远,似乎又走进了死胡同。美国的经济不景气,政府把超导超级粒子碰撞机的项目砍掉了,一大批搞超导的人都失业了。

八个月过去了,大力寄出了上千封求职信,却只有两家要他去面试,一个博士后,一个技术推销员,最后还是哪家也没要他。

生活上倒也没有多大问题,反正老婆开餐馆也能养他。可是精神上的苦闷像一把钝刀子,一道道地在他心上划来划去。自从上了大学以后,他已经不是那个憨厚的农村小子了,他有了一种强烈的出人头地的欲望。他原来一直是信心十足。念大学,念研究生,自己的成绩都是拔尖的。彩凤像崇拜上帝一样崇拜他。可是现在,居然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下午三点,正是餐馆最清闲的时候。大力坐在高脚凳上,点上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了出去。淡蓝色的烟圈在空中勾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难道我真成了个没有用的人了吗?

彩凤在一边择着雪豆,看着老公沮丧的样子。几个月的时间,他瘦了,人显得老了很多。男人啊,从来不肯诉苦,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她一阵阵心痛。她打开一瓶啤酒,递给大力:“老公,你在想什么呢?”

“祈祷啊,”大力苦笑着说,“祈祷佛爷帮我找个好工作。”

“我那天听了个祈祷的笑话,说给你听听,”彩凤走到大力背后,轻轻地给他揉着肩膀。“一对夫妻去拜佛。老公说,佛爷佛爷保佑我,来年粮食打得多又多。老婆说,佛爷佛爷保佑我,来年粮食一斗不要少,一斗不要多。老公奇怪地问为什么一斗不要多呢?老婆说:多了你就要娶小老婆。”

大力听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多心的老婆,我可不是那样人啊。”

彩凤也笑了,“老公啊,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你穷一点我更放心。”

机遇

又是三个星期过去了。工作还是没有消息。大力站在窗前,天色阴沉沉的,乌云低得好像就要落在大松树上。“大厦如倾要梁栋,万牛回首丘山重,不露文章世已惊,未辞剪伐谁能送,”他喃喃念着杜甫的诗句,“志士仁人莫怨嗟,古来才大难为用。”

彩凤刚从中国城办货回来,手里举着一张中文报纸,兴冲冲地叫着:“老公,老公,快来看。”

大力接过来一看,红笔圈着一个小小的中文广告:铸华研究和开发公司诚征物理博士后一名,有超导及电子背景尤佳。有意者请寄简历到XXXXXX信箱。

“也不是什么正经公司啊,老婆,”大力泛泛地说,“连地址都没有,光是个信箱。”

“你发个简历去试试啊,”彩凤热情地说,“第一份工作不要太挑剔啦,怎么也比你给咱家餐馆当小工强。”

谁知道简历寄出去后,第三天就来电话请他去面试。面试是在个小旅馆,房间里黑黑的。那招人的戴个牛仔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还戴了墨镜;黑红色的脸像是上了油彩,手却又白又嫩;脸上留着八字胡,说起话来却像是捏着嗓子,女里女气的。

随便问了几句,那人当场就答应雇佣他。一年的合同,钱给的不多,才三万。不过当博士后的,一般也就是这个价钱。只是工作性质很奇怪。

“老婆啊,你说这家公司怪不怪,”大力满心欢喜地说,“拿了钱不用上班,在家里干活。干的活呢,自己找课题。唯一的要求就是在这一年中,我发明的任何东西,归他们公司所有。”

“人家这是给未来投资,肯定是看你人聪明,有创造力。八成是什么智力库之类的。”彩凤抱着大力的脖子嘻嘻地笑着,“不过,不会是有人在开你的玩笑吧?”

“不会吧,谁能有这份闲心。”大力沉思着说。

虽然大力嘴上装得信心十足,其实心里也在打鼓。真的会有人出钱让你在家里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直到两个星期后,他收到了第一张工资支票。

“老婆啊,”大力高高兴兴地把支票拿给彩凤看,“这个是真的啦,我俩先去法国馆子吃一顿庆祝庆祝,士为知己者用,我得干出个样子给他们看看,搞点什么研究好呢?”

“好啊,好啊,”彩凤用鼻头在他的脸上蹭一下,“女为悦己者容,老公啊,我今天漂亮不漂亮?”

“哇,光彩照人啊!”大力用双手捂住脸,“晃的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按照约定,大力每月要寄给铸华公司一份研究报告。大力白天泡在图书馆,晚上泡在网上,给自己找研究课题。超导是没有什么油水了,搞点别的应用研究最好,还要能赚钱的,才不辜负人家公司对自己的信任。

灵感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五个月,大力还是没有想好研究课题,只好每月写个科技动态报告。那家公司什么反应也没有,薪水倒是按时寄来。大力觉得心里好不安,白拿人家的钱,不出成果,像什么样子?他工作得更苦了,餐馆也几乎不去了,只有彩凤一人忙里忙外。彩凤累瘦了,可是餐馆赚的钱倒少了,几乎入不敷出。那天在餐馆打工的那个小姑娘悄悄告诉大力,餐馆的生意很好啊,怎么会赚不到钱呢?又神秘兮兮地说,彩凤好像有心事。可是大力一心都在他的研究上,根本没在意那小丫头说得是什么。

已经是夜里两点了。彩凤在餐馆累了一天,早就睡了。大力却仍然坐在电脑前发呆。要不搞点光电子器件的研究?自己对这方面也有兴趣,也一直在注意这个领域的新技术。他从网上下载了一本书,自己的硬盘快满了,就把它拷贝在光盘里。

光盘“咿呀咿呀”地转着,拷贝的好慢。这原理大力也明白,是用激光在光盘上一个点一个点“烧”出来的。激光束要把一个光盘上一个点的温度提高好几百度,所以光盘不能转得太快,热效应嘛。要是用电效应就快多了。比如说,给每个点装上一个光电开关……

大力心里一动,好像哪里看过这种元件,叫什么光控可控硅。他颤抖地把自己的电子教科书翻开,可不是,那是一种四层的P_N结的结构,用光触发,打开了就关不上,除非切断电源。

如果有一个盘,上面全是一个个小小的光控可控硅和电阻的元素,上亿个,每个对应于光盘上的一个点。把这个盘放在那可写光盘上,光束一过来,打开光触开关,电流就给那个点加热,光束移走以后,电流还继续加热。这样,可以飞快地把光盘写完,让一个个的小加热器把写的东西转到光盘上,速度岂不是能大大提高?

对呀,就像用一个炉子烧100壶水,要好半天。要是把100个壶放在100个炉子上,用一根火柴挨个点火,那么就快多了,只是点100个炉子的时间加上烧一壶水的时间。

报答

大力赶忙把自己的想法写了出来。为了保护知识产权,他填写了一张“临时专利申请表”,连同自己的想法和一张75美元的支票,给美国国家专利局寄去。这样,专利局就会把他的资料备案,只要一年内把正式专利申请交上去就行了。之后,又把资料打印了一份寄给了铸华公司。

接到专利局的收据之后,大力就开始和几家做光盘研究的公司联系。有一家大公司请他去做了个讲座,然后就想要雇佣他来作这方面的研究,而且希望他把专利权转让给他们公司,有了利润他可以有25%的提成。

“老婆啊,我该怎么办呢?”大力皱着眉头说。

“怎么办?当然去那个公司啦。”彩凤爽快地说。

“那怎么行?专利是属于铸华的。再说了,人家在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怎么能合同才过了六个月就说不干了呢。”

“呵呵,老公,你还蛮讲义气的。”

“那当然,滴水之恩,报之涌泉。这个公司不去算了。”

他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好久。

彩凤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老公,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大力的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他想起那小姑娘说的“彩凤有心事”。心里又是恼怒,又是自疚,自己这半年来对彩凤太冷漠了,尽顾了那个研究。他拉起彩凤的一只手,“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不离开我……”

“离开你?”彩凤满脸通红,“该死的,你想到哪里去了!”她弯下腰,从床下拉出一个纸盒子:“你看看这个。”

大力打开盒子,最上面的是他寄给铸华公司的专利资料。他奇怪地看看彩凤,“怎么会到你这里了?”

彩凤一笑,“你再往下看。”

下面是一叠报告,都是他寄给铸华公司的。再下面是他和铸华公司签的合同,公司寄给他的支票。还有一顶牛仔帽,一撇假胡子。最下面是一张公司注册纸,上面赫然写着“公司名称:铸华。注册人:刘彩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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