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教养而不给钱

有关小留学生的话题其实已经不新鲜了，但最近有一个女孩的故事还是让我惊叹不已，不由得我再来谈一下小留学生，还有中国的教育和文化。

这个女孩17岁来澳洲读中学，她应该算是一个懂事的女孩，她虽然也几经搬家，不断地适应国外环境，但明显看出来她是那种要强、有主见、有志气的女孩，绝不是那种大把花父母钱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后来住在一个很年轻的未婚妈妈家里，这个女孩虽出生于澳洲中产阶级家庭，但非常能干，不但上学，照顾孩子，还打三份工，同时还照顾这个小留学生，做饭、缝纫样样利利索索。这个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她很快向她学会了独立生存。正在所有人都为此欣慰的时候，没想到她还跟澳洲女孩学会了早婚早育，19岁就结婚并当上了妈妈，男方也是同龄的孩子。不幸是必然的，虽然她考上了大学，但却面临着离婚和争夺孩子抚养权。如果不幸到此为止，也许像那个澳洲女孩儿坚强地生活，同样可以面对未来，但她却在打工、上学、照顾孩子、打官司的疲惫中车祸身亡……

我听到这些眼泪不住地流，心里的难过无法用言语说明，我真想大声地喊：“中国的孩子呀，你到国外到底要学的是什么！中国的教育体制呀，中国的家长啊，你们到底教会了孩子什么？”

人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件事就是生存，而生存来自实践。

中国的教育不是完全的不好，而西方的教育也不都是可取。但关键区别之处是西方的教育注重实践，目的是为了你将来的生存，就像要把孩子扔进大海前，一定让他在游泳池里练习游泳，直到自如。他们的原则是：“给教养而不给钱”。

在澳洲，早在幼儿园，每个小朋友的作业就是经常要到各种场合推销巧克力；还有自己访问调查如“孩子是如何出生的”话题；还比如教如何防御狗，就会有老师亲自带来两条大狼狗做示范。到了小学，则有木工课、手工课等。我朋友说他儿子班上小朋友做出来的地球仪，他们作为画家的夫妻都做不出来。到了中学就更实际了，会计、烹饪、设计基本上等同我们中国的职业培训。他们的作业，比如说设计一件T恤衫，要自己设计图案，自己找底料，自己找工厂印刷，全部环节自己完成才行。等到大学，基本上是自学，凭你的兴趣爱好，老师教你方法。每本教科书都是厚得要死，原因是非常详细，适于自学。

在澳洲小学阶段，已经完成了公民意识、法制观念、社会责任等人生教育，到大学基本上是和父母分居，已有很强的自我道德约束和独立生存能力，大学基本上不进行价值观和伦理取向方面的教育。

可是我们中国孩子的教育，天天考试，分数名次，什么钢琴、英语、书法、芭蕾……各种周末班满满登登，就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天天把小鸡伺候得周周到到，让它练声，却不教小鸡啄食。结果有一天就突然把小鸡扔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小鸡除了会唱歌，它不会别的，你想呀，那小鸡不死就是万幸了。

出国留学道理是同样的，孩子跑到国外却发现最根本的生存能力不行，甚至连生活都无法自理，像掉在海里的旱鸭子，其惨状触目惊心。听说甚至有些孩子需要国内父母打国际长途叫他们起床。有些有钱的阔少还立刻学会了包女孩儿。还有情杀、绑架、贩毒、赌博、堕胎、泡妓院、买高档跑车飙车、买假文凭等极端例子。骗家长钱的说辞花样翻新。

家长也谈不上称职，有个孩子老撒谎要钱，后来澳洲的朋友告诉了这位家长，这位家长便等孩子回国时训斥孩子，可没想到孩子理直气壮地说：“你撒谎还少呀，我这都是遗传。”

还有些朋友的孩子委托我照顾一下，开始我都热情无比，可惜有的孩子连买瓶洗发水也要我买好了送过去，有的自己十几分钟的路程可以办成的事，却告诉我去办，还自然而然地说：“我考试，忙。”他们不明白怎样抓住有限的关系在关键的事上帮助自己，更不懂得，如果帮助陌生的房东洗碗、倒垃圾，能够拓宽自己未来的路。而他们认为未来不用自己操心，有家长呢。他们畏缩在自己的留学生圈子里面，懒得和当地人打交道，懒得为未来忧虑。

目前澳大利亚留学的中国学生数目居各国之首，共68857人。全球在读的中国留学生有60万，每年花费500亿美元。但仅在澳洲被勒令离境的就占15%。一位在一年级就读了三年的留学生，当听到父亲被“”时，才悔恨不已。

当然好的是大多数，优秀的也是有的。可是这种事例已经被报纸和移民留学中介说的太多了，也被那些虚荣、攀比的家长说的太多了。且不说家长知道多少真实的东西，就算知道又有几个揭自己孩子的家丑的？说出去的都是光彩的一面。所以家长千万别以为自己或朋友的孩子属于好的那部分。

再退一步，就算大多数人拿到文凭，拿到身份却不肯多在国外呆一天，也不敢出去找工作的留学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其实我想告诉大家实情的是，国外的文凭是非常容易拿到，上学根本苦不到哪里去。但学到多少就只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了。因为人家学习不是为了文凭，而是为了找工作生存，解决生活的独立，吃住行的最基本问题，人家不是给家长学的，是给自己学的，干吗糊弄自己。而中国的孩子拿到文凭是目的，拿到身份是结果，至于未来工作真正会不会，能不能用得上就不管了。这也是“海归”成为“海待”的根本原因。如果不是自己打工赚钱交学费，而是靠父母的钱读书拿的文凭，实在是没有什么骄傲的。更何谈去要求高薪，除了文凭到底有什么？又有什么脸面吹嘘？

我的朋友移民来后，把孩子送到最好的私立中学，她说我真后悔在国内的条件太好了，孩子一点苦也不肯吃。学校里那么丰富的食品，儿子竟然说苦得不得了，咽不下去。

与此对照鲜明的是，如果父母为第一代移民，子女是第二代移民的情况就比较乐观，在澳洲，中国移民占总人口不足5%，但他们的子女在澳洲各大精英中学中的比例却是1/3。这些老留学生大多是90年代初借钱出国，历尽艰辛。我先生告诉我说他们那时5澳币一小时的工作都疯抢，有位留学生被告知辞退时，当场昏倒。先生骑自行车半夜从餐馆打工回家，跌进沟里，摔得腰直不起来，第二天一点儿不敢请假。那时没有人一周连吃带住花费超过100澳币的，而现在留学生据统计一周的花销就是576澳币。

他们的孩子从小亲眼目睹父母如何拼搏，从小接受澳洲独立教育，从小耳濡目染澳洲的孩子如何自立，再加上中国文化教育上的严格，怎能不出类拔萃？

举一个典型的例子，墨尔本有一个叫汪晓宇的女孩，从小知道父母赚钱不易，很早就会做各种家务，帮助带小妹妹，但她自己却以IB统考世界第一名的成绩考取牛津大学，但因为牛津大学只提供奖学金给贫困国家，她毅然放弃，决定上墨尔本大学法律系，因为他们为她不仅提供5年全额奖学金，还有生活费。

假如她仅仅学习好，也没什么，她更重要的是人格的健全，她给自己18岁的礼物是义务献血500cc。因为只有到了18岁才有资格献血。她15岁就开始做义工，每个周末去给患白血病的孩子义务讲故事。她几乎穿的都是二手的衣服或别人送的，但她却省下钱来去学开飞机，她说当她飞上蓝天的时候，发现人生许许多多挫折不幸是那样渺小。有人问将来晓宇的打算，她说：“也许我会去非洲……”

再说其他国家留学生，我一个朋友在著名的法国餐馆刷盘子15年，他说：“我介绍过十几个留学生去打工，凡是中国来的，干一天就逃走了，而韩国、日本的留学生可以干一年。”我知道那里的薪水是相当高的，条件也相当好，绝不存在像某些中国餐馆有剥削的现象。

我总是想中国呀中国，你的未来要靠下一代呀。家长呀家长，你是真爱孩子还是盲目的？我有时真想不明白，我们的家长是真自信呢还是缺心眼儿？是胆大还是狠心？那孩子连游泳池都没下去过，你怎么就敢把他往海里推？

我的无数朋友都说现在孩子压力大呀，竞争激烈呀，可是真正人生压力来的时候却个个手足无措，到底为什么？或者在一个真空一样高压的环境下，一下子变成无拘无束，像脱缰的野马，毫无自控能力，能不出事吗？怪孩子自己吗？怪出国错了吗？还是怪自己赚钱太多？

记得很多年前读过一个故事，说一个国王要求他的国民每一个人都要学一门手艺，包括王子，于是王子就学会了织地毯，后来发生战乱，王子不幸被别的国家虏去，国王知道儿子会织地毯，也许会保全一条性命，果然，王子要求不要杀他，他还有用。于是他被派去织地毯，他把自己被拘禁的地方画成地图，织进了地毯里，终于有一天，国王发现了儿子的方位，把儿子救了出来。

还是从自己做起吧，孩子是自己的，怪任何人都没用的。就从做饭，洗衣服，做家务最基础的做起吧。

雨萌，本刊驻澳大利亚记者，2001年到澳洲留学，现为《大洋时报》总编，立志传播文明与进步，为澳洲仅有的几位女报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