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下一心愁

时间:2022-09-12 07:10:16

因为有自然的秋风秋雨,因为有人类的逢秋必悲,所以有仓颉的“秋下一心”。愁本是一种心理历验,无形抽象,但在迁客骚人的笔下却有形有状,有模有样,妙趣横生,耐人玩味,令人倍感伤怀。

愁如水、愁如山的比喻最多。李煜的那声自问自答——“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可谓震惊朝野,穿越时空,影响相当深远,便是欧阳修的“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踏莎行》),尽管是以乐景写哀情,尽管把“越远越淡”变为“越远越多”,但也只能算是模仿。至于秦观的“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江城子》),“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浣溪纱),前者也用春江流水喻愁,又将愁变成随水而流的东西,后者同样融合了一些独特的想象,愁有粗细,不过依然没有走出前人之言。当然李煜自己也没能超越自己,《乌夜啼》就不如《虞美人》出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就不如“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经典。

更多的时候愁如山、水是连在一起作比。白居易《长相思》词云:“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上片以流水和高山比喻思妇怀远之情的深长和凝重,特别是忧愁堆积成山,该是怎样的深重!《红楼梦》中《红豆曲》有“忘不了新愁与旧愁……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句,愁上加愁,缠绵悱恻,荡气回肠,虽不能说将愁写尽写绝,可也把写愁推向了一个很高的水准。

山高水长,水长山重;愁有长度,愁有重量。写愁高手们正是抓住这一点,使“愁重”得以延伸,闯入一片全新天地。李清照又进一步,将愁搬上了船,“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武陵春》)。王实甫则把愁装上了车,“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长亭送别》);实在太重过沉怎么办,只好让它压下去,“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长亭送别》)。不着痕迹,饶有新意,各具特色,全都意境完整。

其实说愁道闷,也并非婉约派的专利,李白言愁同样超凡脱俗,语惊天外,“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秋浦歌》),夸张抒怀,无遮无挡;“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愁心”可寄可托可走,亏他想得出。谁能说李清照的“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剪梅》)不是对她本家笔法的承继和发展呢?

在浩瀚的古诗文中,“愁”的意象可谓纷呈多姿,难以尽述。如柳宗元的“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茫茫正愁思”(《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是用海比愁;冯延巳的“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鹊踏枝》),是用草用柳比愁;李煜的“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乌夜啼》),是用丝缕线比愁;贺铸的“试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柳絮,梅子黄时雨”(《青玉案》),又连用满川草、风中絮、黄梅雨喻愁。

当然,写愁的最高境界还应是愁不可言或尽在不言中。李清照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声声慢》),就是很好的典范,言语不能概括,片纸无法容纳,留下一地空白。而辛弃疾的“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丑奴儿》),则是另一杆极好的标尺,心事重重,愁思百结,吞下苦泪,强作笑颜,以闲淡之语——天气凉快了,多好的一个秋天——写胸中悲愤,抒情何等高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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