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里“吃茶”风

时间:2022-09-12 06:40:58

喝茶,《红楼梦》《金瓶梅》都说成“吃茶”。前者是习惯用语;后者,真个是红口白牙地吃。它的茶里有货,比一碧见底的清茶热闹得多。

譬如“胡桃松子泡茶”。王婆将潘金莲诓来做寿衣,“浓浓点了一盏胡桃松子泡茶与妇人吃。”那潘金莲启樱唇,露玉齿,不但喝茶汤,把胡桃肉和松子仁也一并嚼吃了。

这些作为茶饮配料的珍果、花卉,在书中有二十余种,繁富多样,入茶,风味各领――

有甜品。西门庆去孟玉楼家相亲,坐在厅堂里,“只见小丫鬟拿了三盏蜜饯金橙子泡茶。”金橙子,又称广柑,蜜饯金橙子,当指以蜜渍的橙丁泡茶,甜茶。

西门庆一行去行院李桂姐家,“少顷,顶老(丫鬟)彩漆方盘拿七盏茶来,雪锭盘盏儿,银杏叶茶匙,梅桂泼卤瓜仁泡茶,甚是馨香美味。” “梅桂泼卤”疑指糖渍的梅花、桂花,并瓜子仁调入茶中,自然甘甜香美了。

还有咸点。西门庆又一次去李桂姐家,吃“盐笋芝麻木樨泡茶”。盐笋,应是盐笋干,碎切,盐渍;木樨,即桂花,二者并芝麻泡入茶中。什么味?吃过的人才知道。

西门庆率其酒肉团队去院中郑爱月儿家,他的另一位烟花朋友吴银儿送来“每人一盏瓜仁栗丝盐笋芝麻玫瑰香茶”,够热闹吧,五色杂陈,亦咸亦甜,生旦净末丑全了。

“咸茶”中,另有咸酸的“咸樱桃泡茶”、咸鲜的“木樨青豆泡茶”等。所用配料,还有榛子、榄仁、鸡头、银杏等等。

《金瓶梅》里的茶饮,不但满足口腹之欲,大多还兼具保健功效。

西门庆家里常喝的茶叶主要是六安茶,偶尔还会喝江南凤团雀舌芽茶。其实,六安茶在明代作为贡茶。《西山墨谈》云:“六安茶为天下第一,有司包贡之余,例馈权贵与朝士之故旧者。”不但供给宫廷,还要送权贵和其他朝臣,可见其名贵。但在《红楼梦》里,贾母却不吃这名贵的贡茶。六安茶耐冲泡,色深味酽,属于“重口味”茶。贾母上年纪之人,饮食清淡,品茗量少味薄,不宜吃六安茶。而老君眉,茶形如眉,银毫浅露,寓意长寿,其味清醇淡雅,正合贾母之意,故而聪明的妙玉捧上一盅老君眉。这茶,贾母也只吃了半盏,递与刘姥姥,刘粗俗之人,将茶一饮而干,嫌淡,说再熬浓些才好。如果给她一碗六安茶,倒正遂其口味。这是闲话。

六安茶除了味重,还有什么好呢?《茶疏》说:“消垢腻,去积滞。”有清胃消食功能,这于酒肉无度的西门庆很是相得。六安茶配以果点,更添保健效用。“胡桃松子泡茶”,温补肾阳,适合体虚者饮用。“蜜饯金橙子泡茶”,消痰降气,和中开胃。“福仁泡茶”,用橄榄冲泡,橄榄可清肺、利咽、生津。可见,《金瓶梅》里的“吃茶”方式不是没有道理的。

说《金瓶梅》里是“吃茶”,从它的茶具亦可见出。一盏茶端上来,都配有茶匙,文中提到过“银杏叶茶匙”和“金杏叶茶匙”。茶匙可以掠浮在面上的茶叶、茶沫,更在于舀茶水中的果、仁、笋、豆,送入口中。

《金瓶梅》里的各色茶式,在那个时代都不算贵,富人爱这样喝,穷人也喝得起。像王婆经营的个体小店,除西门庆偶尔一坐,上门的,想必不外一般的士农工商,吃个什么“胡桃松子泡茶”,当不费几分银子。

《金瓶梅》里的茶是俗人喝的,充斥着市井风味,饮茶多从享用出发,追求实惠,讲究感官感受。它展现了一幅洋溢着市井俗趣的明代饮茶风貌。

然而,《金瓶梅》的“吃”茶方式后来却逐渐遭弃。后人多爱喝清茶。其实早在明代,高濂就曾在《遵生八笺》中谈到:“茶有真香,有佳味,有正色。烹点之际,不宜以珍果香草杂之。”喝清茶,细斟慢饮,从中体味出那种苦中回甘、冲淡闲洁的韵致。喝茶,不在于解渴,而在于品味,不重感官享受,而重心理体悟。茶中有真谛,饮茶几乎是精神层面的探求。

话又说回来,那么《金瓶梅》的饮茶方式真的过时了吗?配料入茶,究属什么滋味,好喝不好喝?

记得我当工人时,曾随师傅们出差,炎天暑热,工地没有降温饮料。上面发下一包茶叶,粗茶,开水一冲,药一样,苦涩难入口;另外还有几斤红糖。我从报纸上看到,说非洲人喝茶加糖,何不也如法一试?于是在一壶滚烫的的茶水里,加半碗红糖,稍置凉,试一饮,醇中有甜,胜似咖啡,口感好得没法说!可见感官的追求仍是人需要的。

据说非洲人的喝茶习惯是英国人带去的。英人喝茶,用茶包加奶和糖,有的还放一片柠檬,什么味?洋味,英人自得其乐。

而今,江南某些乡村,以米、豆泡茶饷客,莫不是《金瓶梅》时代余绪?

世上毕竟俗人居多。倘若不避繁琐,我们或可学学《金瓶梅》的饮茶方式,有得喝有得吃,俗一些,市井化一些,不也丰富了茶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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