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李瓶儿之死反映的民间丧俗

时间:2022-04-24 03:50:42

《金瓶梅》李瓶儿之死反映的民间丧俗

摘 要:作为明代四大“奇书”之一的《金瓶梅》,因其书中大量的丧葬民俗场面的描写,又被人们称为“丧葬文化大全”。而书中描写得最详细,最全面的要数李瓶儿的丧葬了。本文将梳理李瓶儿的丧葬反映出来的民间习俗特征。

关键词:金瓶梅;鲁南地区;丧葬习俗

中图分类号:J9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4)04-0321-01

中国作为儒家文化的发源地,自古以来深受儒家思想浸染,较多地保留了儒家崇尚伦理道德,重视礼仪的传统。所以因其“尚鬼信巫者,亦强版焉。”“婚姻不论财,祭葬必竭力。” [1]的特点,中国古代人对于人一生中的最后一件大事―“死亡”特别的重视,甚至导致了有些地方的丧葬仪式存在着厚葬的不良风俗。

丧葬发展到明清时期表现出来的特点是官方注重儒家伦理道德、强调贵贱等级,导致了厚葬、佛事、风水之风盛行。《金瓶梅》一书就在这一背景下应运而生。《金瓶梅》一书中存在着大量对场面宏大,程序繁琐的丧葬仪式的描写。我们可以通过研究这些具有地域性风俗特点的丧葬仪式来考证了解作者当时生活的社会坏境和文化视野,这对于我们研究《金瓶梅》这部内容庞杂、作者无考、具有某种特殊性的文学作品具有很大的帮助。

一、李瓶儿的丧葬体现的民间丧葬习俗特征

(一)穿衣裳

“穿衣裳”是鲁南地区的方言,意思是在人咽气前后给他沐浴、梳头、穿寿衣等。《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汇编:华东卷》中临沂地区的《重修莒志》就记载了鲁南地区的这一风俗:“病亟迁于正寝中间,易衣停床。如殁于复市以为忌,必用亡者旧服搭布娇招魂而出,名曰‘过梁’。” [2]鲁南地区的这一风俗就出现在了《金瓶梅 》第62回李瓶儿死后,月娘向李娇儿、孟玉楼道:“不知晚夕多咱死了,恰好衣服儿也不曾得穿一件在身上。”玉楼道:“娘,我摸他身上还温温儿的,也才去了不多回儿。不咱不趁热脚儿替他穿上衣裳,还等甚么[3]?”随后,吴月娘吩咐李娇儿、孟玉楼“你两个拿钥匙,那边屋里寻她几件衣服出来,咱们眼看着与她穿上。”之后寻来衣服,“众人七手八脚,都装绑停当。”[4]直到现在,鲁南地区仍然承袭着这一庄严的葬礼程序:要在死者咽气前,行穿衣俗。如果还没替病人换好衣服,病人就死在了卧室的床上,俗谓之:“老人光着身子走了”,死者的亲属会因此感到遗憾和内疚,也可能会被相邻耻笑对老人不孝。

(二)报丧、奔丧

报丧,是要将亲人的死讯通知亲友和乡邻,好让人们来祭奠死者。据《重修莒志》载:“丧礼……一、报丧:死者殁后,家属通知亲友,或用讣贴,或登报。”[5]在鲁南地区,报丧的人一般是死者的儿子或侄子,他们来到亲友的家中首先要给报丧的对象磕个头,然后报告死因和死亡时间以及发丧的时间。如果得知了至亲去世的消息,首先应捶胸顿足,放声大哭,然后立即前往丧主家奔丧。孝男孝女必须跪在村边路口哭迎,哭着述说丧亲的悲痛,哭谢奔丧亲人的一路辛劳,并且给每人递上一条白布,叫做“孝布”。《金瓶梅》第62回载:“刚打发徐先生出了门,天已发晓。西门庆使琴童儿骑头口,往门外请花大舅,然后分班差人各亲眷处报丧。”[6]

(三)哭丧

哭丧仪式贯穿在丧仪的始终,大的场面多达数次。而出殡时的哭丧仪式是最受重视的。特别是农村妇女的那种悲天呛地,顿足捶胸,念念有词,有篇有论的哭丧是鲁南地区丧葬礼俗的一大特色。哭丧仪式有很长的历史,《礼记・丧大记》:“哭尸于堂上,主人在东方,由外来者在西方,诸妇南方,妇人迎客,送客不下堂,下堂不哭,男子出寝门见人,不哭”。 [7]《金瓶梅》第62回中,西门庆哭李瓶儿:“天杀了我西门庆了!姐姐,你在我家三年光景,一日好日子没过,都是我坑陷了你了!”[8]西门庆哭丧的内容不过是为了表达自己内心的悲痛和对李瓶儿的不舍,不自觉得就哭出了以上的内容。可是“哭者无意,听者有心”,“月娘听了,心中就有些不耐烦了。说道:‘你看韶刀,哭两声儿丢开手罢了!……他没过好日子,谁过好日子来?’”[9]月娘是被西门庆称赞的“最好性儿”的一个人,可是为什么在李瓶儿刚死,西门庆伤心欲绝的时候反而说出了这番冷酷无情的话呢?原因就在于,她认为西门庆说的“一日好日子没过”是在责怪自己这个正妻苛责了李瓶儿这个小妾,也就是说自己没有做到贤良淑德,所以才回了这么一句话。哭丧往往是对死者说的最后几句话了,说的肯定都是发自肺腑,最能表达对死者感情的话了,所以人们会仔细揣摩这些话语里有没有指桑骂槐的嫌疑,过于敏感多虑,就不可避免得产生矛盾。特别是在鲁南地区,这种情况更加普遍。在那里,哭丧可不是随便哭的,如果哭得不合适,会引起亲戚之间的矛盾,轻则拌嘴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的也屡见不鲜。因为有些人哭丧的时候,不仅是哭对死者的留恋和自己的悲痛心情,而且往往把自己对周围亲戚的不满借此哭丧的机会指桑骂槐得一并哭出来。这些“不满”大都是曾经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被“骂”的人听了,自然不乐意了,所以就容易起争执。比如死者的女儿如果哭丧的时候哭了一句:“俺苦命的娘啊!”那么就会得罪哥哥,嫂子一家,因为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死者的儿子,儿媳不孝顺老人,老人在儿子家没有过过好日子,所以命苦。把“以孝为先”作为传统美德的鲁南地区的人们当然不能容忍别人说自己对老人不孝顺,这是很丢脸的事,所以当然会不高兴,极力辩解,进而在老人的灵前产生争执的情况屡见不鲜。

(四)披孝

死者的亲属在丧礼中按照亲疏远近穿戴不同类型的孝衣孝帽谓之“披孝”,鲁南地区还称作“戴孝”,有些地方也叫“成服”。中国古代的孝服有五种类型,即“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五种服制,统称为“五服”。 [10]我国古代儒家经典“三礼”中的《仪礼》和《礼记》两书对丧服制度均有详尽的记载和阐述。 特别是《礼记》对丧服制度的记载最为详细,在全书四十九篇中,专辟十一篇论述丧服制度。由此可见,丧服制度在当时丧葬礼制中人们必须是严格遵循“五服”制度的,丧服要按照一定的等级穿戴,不能越级,不然会引起误会。《金瓶梅》中虽然没有详细叙述丧服的等级穿着,但从其中的部分描写也可以看出主仆之间、男女之间还是有所区分的。如第62回由“叫赵裁雇了许多裁缝,在西厢房先造帷幕、帐子、桌围,并入殓衣衾缠带、各房里女人衫裙,外边小厮伴当,每人都是白唐巾,一件白直裰” 、“月娘等皆孝髻,头系须腰,麻布孝裙”等句可以看出,女的穿孝裙,仆人是“白唐巾,一件白直裰”。[11]另外,披孝也有轻重之分,如“陈经济穿重孝,巾”,“惟花大妗子与花大舅便是重孝,直身道袍儿,馀者都是轻孝”。[12]重孝,轻孝之分是由与死者关系的亲疏决定的。鲁南地区的人们戴孝,也是有等级的。男的拉腰绳,举哀杖,戴孝帽子,钉麻辫,女的头顶白搭头,拉腰绳,拉哀杖。如死一个老的,拉单股腰绳,如父母都已去世,则需拉双腰 绳。父亲死了,用左手拉杖;母亲亡故,用右手拉哀杖。死者的儿子、女儿等,鞋子的周围要用白布条漫上一周。长辈死了,儿孙都得戴孝帽。孙子的孝帽上缝一个蓝色的布条,当地人称“钉蓝缨子”,曾孙辈的孝帽钉红布条,叫“钉红缨子”。 [13]这样一来,通过孝服的不同就可以判断此人与死者的关系,在进行某些特定仪式的时候可以避免弄错辈分,闹笑话。

(五)吊丧与破孝

吊丧,即吊唁,鲁南地区也叫“吊纸”,是指亲友去死者家中悼念祭奠死者及慰问死者家属的一种重要的丧葬形式,参加吊丧的人们要携带钱财或礼物前去。因为吊丧的人们首先要在灵前烧纸祭奠死者,所以鲁南地区也叫“吊纸”或“烧纸”。这种风俗在春秋时期就已出现,《左传・文公八年》曾记述:“穆伯如周吊丧,不至。以弊奔莒,从己氏焉。”[14]如63回李瓶儿死后“第二日清辰,夏提刑就来探丧。吊问,慰其节哀”“吴银儿打听得知,坐轿子来,灵前哭泣上纸”“乔大户、吴大舅、花大舅、韩姨夫、沈姨夫各家都是三牲祭桌来烧纸”“乔大户娘子并吴大妗子、二妗子、花大妗子,坐轿子来吊丧,祭祀哭泣”。[15]到了李瓶儿首七,“午间,乔大户来上祭,猪羊祭品、金银山、缎帛彩缯、冥纸炷香共约五十余抬,地吊高撬,锣鼓细乐吹打,缨络喧阗而至”。[16]“院中郑爱月儿家来上纸”,“吴银儿与李桂姐都是三钱奠仪”。[17]到了二七,“吴道官庙中抬了三牲祭礼来,又是一匹尺头以为奠仪”“第二日,先是门外韩姨夫家来上祭”。[18]由以上可看出,吊丧的日期可从死者死后第二日直到二七,而且乔大户家及吴银儿都来过两次。鲁南地区的人们往往是亲族邻里结伴前来吊丧,与死者平辈的鞠躬,是死者晚辈的要跪拜磕头,而后要痛哭一番,表示哀悼。死者的亲属要在一旁陪哭,最后要屈膝跪拜亲友,谓之“谢孝”。《金瓶梅》中也多次描写了“谢孝”这一礼仪。而且在第67回更是出现了“谢孝”这个词:西门庆道:“丧事费劳了人家,亲朋罢了,士夫官员,你不上门谢谢孝,礼也过不去。”[19]

破孝,丧主在接受亲友们吊唁的同时,为了答谢亲友,把白布或白绢缝制好的孝帽、孝绢分送给亲友,以便在出殡时披戴。《金瓶梅》第63回:“爹又使他跟贲四换绢去了。嫌绢不好,要换六钱一匹的破孝。”[20]在鲁南地区的郯城、苍山一带,至今仍有破孝的习俗。《沂蒙文化发展研究・沂蒙民俗》中说:“亲友接信后,在送丧日携纸和挽帐、祭品及现金到丧主家吊丧,孝子叩头谢纸,向亲友破孝。”[21]《金瓶梅》中的“破孝”正是此意。所以就出现了有人在素未相识的人的灵前痛哭流涕,呼天抢地,就为了得到一块白布或白绢。明代顾起元《客座赘语・礼制》曰:“大家复有破孝送帛之事。破孝毋论何人,但人吊者,即赠以布或绢。有生平不一识面,闻名为布而吊者矣”。[22]在鲁南地区,只要是有人来丧主家吊丧,不管认不认识,丧主都要送上一顶孝帽或一条孝绢。有时孝帽准备不足,晚来者常常得不到。故今当地有俗语骂大路上的抢道者为“抢孝帽子去。”

注释:

[1]胡朴安.中华全国风俗志[J].河北人民出版社,1986.

[2]丁世良,赵放.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汇编[J].华东卷.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6.

[3][4](明)兰陵笑笑生.金瓶梅[M].香港太平书局,1992.

[5]丁世良,赵放.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汇编[J].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6.

[6](明)兰陵笑笑生.金瓶梅[M].第六十二回.香港太平书局,1992.

[7]郑玄,贾公彦疏,王辉,十三经・礼记・丧大记[J].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8][9](明)兰陵笑笑生.金瓶梅[J].香港太平书局,1992.

[10]胡朴安.中华全国风俗志[J].河北人民出版社,1986.

[11][12](明)兰陵笑笑生著.金瓶梅[J].香港太平书局,1992.

[13]山曼.山东民俗[M].济南:山东友谊书社,1988.

[14]朱东润.左传选.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6.

[15][16][17][18][19][20](明)兰陵笑笑生.金瓶梅[J].香港太平书局,1992.

[21]刘英华.沂蒙文化发展研究・沂蒙民俗[M].山东人民出版社,1994.

[22]顾起元.元明史料笔记丛刊[M].中华书局,1987.

作者简介:

唐艺文(1991-), 青岛大学文学院2013级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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