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向学生表明我们的爱憎

江苏南京师大附中

曾听一位学者做德育报告，他说，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对学生发火，要永远和风细雨，润物细无声。当时我很惭愧，觉得自己修养差，批评学生不大客气，对照要求，我做得不够好。然而这么多年下来，自我反思，我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修养并没有提高多少。我甚至不止一次地对学生的行为表示过愤怒。

20多年前，我曾愤怒地批评一名高三男生的粗野行为。他的班主任来向我解释，说这名男生是文科班成绩最好的，已推荐给一所名校。我对这种答非所问极不理解。我之所以愤怒，是想到这名已经有了选举权的、身高一米八的高三学生竟然不知道在厕所大便要入坑！班主任要他来道歉，学生不情愿，认为我在“找岔子”。我告诉那位老师：我不接受他的道歉，因为他损害的是公众利益，如果要道歉，他应当向学校道歉，向同学们道歉；再说，既然这名学生的政治考年级第一，又是校“三好生”，他应当具有起码的辨别是非的能力；他如此缺乏公德，根本不是批评或道歉可以解决问题的。

也是那些年，有学生议论宿舍管理员很凶，说大家一直诅咒她。我问学生，你们为什么用诅咒这样的词？学生说，熄灯后我们总要讲几分钟话的，她就扣我们的分了。我问，你们为什么就没想到她是对全体学生负责呢？你们每天晚上熄灯后讲话，妨碍了别人休息，就是违纪；对此毫无认识，还要责难管理员，岂有此理？！

有一回，那位管理员摔伤了，手臂绑了石膏，吊了夹板，可第二天晚上她又来值班了。有个女生说，她怎么没摔死？她的话引起了三四个女生的哄笑。事情传到我这儿，我实在无法“润物细无声”，压抑着愤怒，鄙夷地对这名学生说：“她的年纪可以做你的祖母。我为你的这句话感到羞耻。”后来，其他同学帮她来打招呼，说一时之愤，不会说话，希望老师原谅。这些学生不是我班上的，她们当然也因此疏远我，也许她们也因此“诅咒”我，但我至今不悔。事情过去20多年了，她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不知道那些孩子会不会承袭她们的语言教养，会不会承袭她们的自私与冷酷？

所以我认为，及时地向学生表明自己的愤怒，是一种教育。

不是所有的学生都会往正路上走的。社会风气不良，学校一定会受感染。有个学生悄悄对我说，某同学很虚伪，做过一些为人不齿的事，名声不大好，可是那次他要入党，班上同学都不作声，教师也都只讲好话。我理解学生的情绪。因为他们所受的教育，使他们对社会充满了美好的感情，而一旦发现被愚弄，发现社会性的虚伪与腐臭，他们便会比一般人感到痛苦，转而对世间的许多事充满怀疑，爱憎的情感逐渐淡薄，他会认为一切庄严的事物最终不过是一场游戏，既然是游戏，也就无须认真。

在教育工作中，如果我们不敬重崇高，下一代将变得猥琐；如果我们不维护正义，下一代就会丧失羞耻感，如果我们不看重诚信，下一代将以奸诈为荣；如果我们不尊重文明，下一代将会比赛粗野……

所以，在很多问题上，我们应当向学生表明自己的爱憎。

马卡连柯训斥过学生，他甚至也打过一个孩子的耳光。在他看来，只要对学生的精神成长有利，可以运用非常手段。但他从事的毕竟是特殊教育。在普通教育中，传统的体罚已经被禁止，那种当众罚跪、打手心等侮辱人格的教育行为早就被否定。在讲理性时代，教师对学生不道德的行为是不是只有忍耐？只有苦口婆心？

我之所以感到忧虑，也因为面对的教育对象是16至18岁的青年，他们已完成了义务教育阶段的学习，已接受过基本的伦理教育，他们在各项考试中取得了合格的成绩；他们还参加了政治组织并宣过誓……当他们为了考试成绩而作弊时，当他们肆无忌惮地在教室里使用污秽语言时，当他们用卑劣的手段侮辱同学时，当他们写匿名信向校长诬告自己不喜欢的教师时，我还会平静地，和风细雨地“润物细无声”吗？

不必自欺欺人了，不要作秀，面对假恶丑，如果是一个有健全情感的教师，就直率地表示自己的愤怒！而我更加认为，对于老师的愤怒，作为学生，仅仅只是理解是不够的，而应该有所震动，有所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