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言宏论小中取大

时间:2022-09-11 11:19:53

女性治史,古来少有。

这不是偏见和歧视。史学领域本来就不是女性趟的浑水。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女性的纯洁、爱意、细腻、宽容,是人类社会的瑰宝和财富,是我们赖以生存和仰仗的优秀品质,亵渎了女性的纯洁,便是亵渎了人类文明。

历史是什么?史学是什么?是充满着波谲云诡、尔虞我诈、谋略计策、攻伐征讨的龌龊所在,是纠结着利益链条、不惜出卖人格与良心的血腥而肮脏的绳索。历史捆绑的是人类贪婪的恶之性,柔弱而纯真的女人是不该在这里徜徉的。

偏偏有才女在史学研究领域里现身了。秦燕春,始修西医,后治文学,自北京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现代文学专业硕士、博士毕业后,选择了清末民初中国传统文化与历史记忆的重建为研究方向。秦燕春聪颖过人,剑走偏锋,她不叙正史,不做纪传,不写宏大叙事,她从文化研究的小角度切入,从爱好、交友、兴趣、教子、诗情、权谋,甚或饮食起居、治家驭妾这些小侧面,展示那个时代“大人物”的“小生活”。《袁氏左右――清末民初的流年碎影》,足让读者在貌似“碎影”的片断组合中,重新审视一代枭雄袁世凯的不凡人生。

秦燕春知人另辟蹊径。她说:“据说最聪明的人,是不让其他人参观他的藏书的,因为太容易从中泄露自己的天机,那么,细看细观一个人的周边呢?他的亲人、朋友、上司、下属……或远或近,无疑都是关于这个人的一本书。因为在他们的眼中言下,都藏着对于这个人的认知与褒贬。”所以,秦燕春决定,要了解一个更加多样、更加丰富,从而才能更为深刻、更为真实的袁世凯,我们不妨从了解他的“周边”、他的“左右”开始。

袁世凯一生背了三大恶名

一是不学无术,二是告密卖友,三是洪宪称帝。可在秦燕春的“偏见”般的论述下,袁世凯似乎又有了另外的身形。

1859年9月16目,袁世凯出生于河南项城县张营。袁家为当地名门望族,在袁世凯的父辈以前,家族里已经出现了八位州县以上的朝廷官员,袁家书香门第,“四世三公”的美誉已在当地广为流传。袁世凯的祖父辈兄弟四人,其中袁甲三曾任督办安徽团练大臣,在剿灭捻军和太平军时战功显赫,与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的湘、淮军系有着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做为世家子弟,袁世凯自幼便被教导“耕读继世”、“功名报国”。可袁世凯读书的天资太差,几次科举考试都名落孙山。颇有心计的袁世凯决计弃文从武,1880年,二十一岁的袁世凯前往淮军吴长庆处投军,自此踏上行伍的漫漫征途。1882年,袁世凯的转机来了,朝鲜发生“壬午”,袁世凯被任命为“前敌营务处”前往征剿,功绩卓著,升任五品同知。此后九年,袁世凯一直担任清廷驻朝鲜的最高长官。

这些实际历练,让袁世凯脱颖而出成为“能臣”,他的眼界和能力都得到提高。早年,袁的老师王雁臣曾让他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之意写制艺文章,袁世凯的作文,前后读不成句,惟独中间两股,堪称奇文:

东西两洋,欧亚两洲,只手擎之不为重。吾将举天下之土,席卷囊括于座下,而不毛者,犹将深入。

尧舜假仁,汤武假义,此心薄之而不为。吾将强天下之人,拜手稽首于阙下,有不从者,杀之无赦!

这种霸蛮无理、野性难驯、不着边际的文章,的确可以令人“咋舌不已”。但清未状元、朝廷重臣张謇的评价,又给袁世凯争分不少。张謇之子张孝若回忆,甲申之际朝鲜乱政,奉命出征的庆军一片忙碌,“我父(即张謇,时为吴长庆幕僚长)就派袁赶办行军应用的各种物件,那晓得限他五六天办好的事,他不到三天,就办得很为妥当齐备,我父很称赞他有才干。”

吴不激是另一个看中袁世凯讲求实际、办事干练的朝廷重臣。他不仅将女儿许配给了他,还亲撰一联书赠袁世凯:“凡秀才,当以天下为任;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评价不可谓不高。

这就足以说明,光、宣两朝,不得不几次反反复复启用袁世凯的根本原因。似袁氏这样的“能臣”,大清朝实在是没有几个。

袁世凯背叛光绪皇帝,告密于慈禧太后,致使夭折于摇篮之中。这是袁世凯被维新派痛骂的“滔天罪行”。

秦燕春的分析大异于流行结论。她认为,是变法君子们莽撞行事,急于求成,要挟袁世凯,强令袁反水,才有后来的小站兵变,光绪被囚的惨剧。

袁世凯有一篇日记,记录了他与谭嗣同的这段“奇遇”。袁世凯与谭嗣同此前并不认识。这天晚上谭造访袁宅,甫一见面,就“请入内室,屏去仆丁”。继之谭出一草稿,如名片式,开始游说袁世凯如何捕杀荣禄,幽禁慈禧。当袁世凯表示“作乱”难为的时候,谭嗣同则言称“备有好汉数十人,并电湖南招集好将多人,不日可到,去此老朽,在我而已。”谭嗣同甚至并有“如不许我,即死在公前,公之性命在我手,我之性命亦在公手,必须今晚定议”的威胁之语。袁世凯见谭嗣同此时已经“气焰凶狠,类似疯狂”,“再三催促定议,几至声色俱厉,腰间衣襟高起,似有凶器”,于是委蛇推宕,定于九月光绪巡幸天津之时,诛杀荣禄,实行变法,才将谭嗣同哄出家门。

这样的造反,与“天方夜谭”无异。

这样的侠士,无疑于“走火入魇”。

几个赤手空拳的书生,既要“救上”,又想自保,除了斗胆动员袁世凯这支奇兵,的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理想主义的士大夫情操,会让涉世未深的年轻人选择“铤而走险”。世事洞明如袁世凯这样的“能臣”,一眼便可看穿谭嗣同计划的幼稚和莽撞,本就没打算与谭站在一起实行计谋,又哪来得告密和出卖呢?在维新派,只不过是孤注一掷的冒险罢了。蒙上了,算作“最后一搏”,蒙不上,便玉石俱碎,命走黄泉,为变法流尽最后一滴血。谭嗣同后来的表现,正是沿着这一设计一步步走下来的。

至于袁世凯的洪宪称帝,已经盖棺定论,此文不再赘述。

秦燕春说袁世凯,微言大义,小中见大,以虚论实,巧妙勾连,处处体现着女性的细腻和精致,“君子如水的家庭教师”、“布衣之交人淡如菊”、“夜夜羊车幸入宫”、“阿爹端合比桓温”,都雅俗横生,笔底生花。尤其是写“躺着风流”的寒云公子袁克文,着墨不多而纤毫毕现:再描“站着看花”的袁世凯远亲张伯驹,更是寥寥数笔而优雅皆呈。张伯驹心高气傲,轻易不嘉言于人,对袁世凯的世事练达和英豪之气,张伯驹倒是佩服无比,他曾写诗曰:拜贺春元纪岁华,皇恩始感浩无涯。褒奖数语消英气,赐物先人已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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