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垂斌:尘封不住的琼崖骄子

原中共琼崖特委常委、宣传部长陈垂斌烈士的历史,曾被扭曲,他一生虽然短暂,但无比灿烂,他为琼崖革命洒下了许多火种,事迹广为流传,很受尊敬。近日,我到他的故乡,村民们热情地围住我们,请我们喝茶。在乐罗当过教师的蔡宁和村民陈仕垂等人,讲起陈垂斌的传奇。

一、拽着牛尾巴过河

陈垂斌的家乡在海南岛南边的乐东县九所镇乐罗村,原为琼崖古十六县之一,唐初被废除,设德化驿。村子南边是望楼港,北边是望楼河。

陈垂斌1900年出生。父亲是位老实能干的农民,母亲善良勤劳。他们生有6个儿子,陈垂斌排行第六,村人叫他六哥。他自小聪颖、奋发。

乐罗靠近日照最强的莺歌海,干旱。望楼河河床没下雨时干枯,一下大雨暴涨。有一次陈垂斌和小伙伴们涉过河到河西去玩,山洪爆发,洪水淹满了河床,浑黄的河水夹着枯木乱枝,滔滔而过。他们过不了河,有些小伙伴大哭起来,陈垂斌急中生智,把一只水牛牵下河往东岸赶。水牛瞪大双瞳蹦跳,不敢过河,有人喊:“危险!”陈垂斌一手拽紧粗长干涩的牛尾巴,一手举起小竹子赶牛,双脚蹬在牛腿上。牛向东岸奔去,陈垂斌过了河。小伙伴们也用同样方式过了河。

二、怒吼黄浦江边

上世纪初,乐罗村建有教会,陈垂斌经常跟母亲到那里做礼拜,看传经授教。基督教主教他识字唱歌。

清咸丰六年乐罗就建有书院。这里还曾出了颜任光等三名博士,被誉为“博士村”。陈垂斌从小念唱广泛流传的《王昭君歌》、《薛仁贵歌》、《林攀桂歌》和丘浚的识字经,受到先贤事迹和民间歌谣熏陶。

1916年,陈垂斌来到历史文化名城琼山府城,考进华美中学工读,从此在名贤精神的滋养下,一边勤奋学习,一边参加革命斗争。他1919年投身“五四”运动,被选为琼崖学生联合会领导之一。1922年又以优异成绩考入南京高等师范学校,1924年考入上海大学。他积极参加反对割据上海租界的帝国主义的斗争,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被选为上海大学学生会和上海市学生联会会领导之一。

1925年5月30日,英帝国主义制造了“五卅”惨案,陈垂斌当天就到租界声援工人斗争。在血与火的斗争中,他和后来成为海南地委书记的王文明等人发起成立琼崖旅沪青年社,出版《琼崖革命青年》旬刊,他是主要撰稿人。该刊对激励青年参加革命斗争起了重要作用。黄浦江畔留下了努力求索的陈垂斌反帝反封建的怒吼。

三、播种革命火种

1926年初,陈垂斌跟恽代英从上海到广州参加革命斗争,接着奉命回琼参与筹建中共琼崖地委。

陈垂斌在海南的公开身份是广东省立第六师范学校(今琼台师范)教务主任。在他们的努力下,当年3月就组建起府海地区学校第一个党团支部――广东省第六师范学校党团(联合)支部,陈垂斌任书记。

同年6月,陈垂斌出席在海口召开的中共琼崖第一次代表大会,被选为中共琼崖地委委员兼组织部长,时仅26岁。后被派往澄迈,与王业熹等人一起建立了澄迈县第一个党支部,任支部书记。陈垂斌的才学得到拥戴,还被公举为澄迈中学校长。

1927年6月,中共琼崖地委改为中共琼崖特委,陈垂斌当选为特委委员、常委,和杨善集书记留在特委机关领导全琼革命斗争。11月,在特委第一次扩大会议上,他再次当选为特委常委兼宣传部长。会后被任命为南路特派员,赴万宁、乐会、陵水、崖县等地指导建党建政和开展斗争,先后代表特委指导了陵水苏维埃政府成立。1928年1月,中共崖县县委诞生。

南昌起义失败后,党中央拟派叶贺余部过海到琼崖,要求琼崖党在陵水、崖县占领港口,迎接大军。陈垂斌在那里指导建党的同时,完成了领导占领海港的任务。因后来党中央改变计划,夺取琼崖政权没有实现。1930年,陈垂斌又配合在莺歌海建立起了这个地区的第一个党支部。

琼崖大地上,陈垂斌播下了无数的革命火种。

四、建立特别队

在海口市的琼崖特委机关遭到严重破坏后,琼崖特委化整为零,分别潜伏各地开展斗争。1929年初,陈垂斌向特委书记黄学增提出回故乡开展斗争,获得同意后,带领陈亚妃、郭仁川、陈文拨、李福崇等党员,潜回崖县第四区。他在这里首先成立了特别党支部,发展陈垂康、周天福、朱利安、吴阿炳等一批党员。

当时,匪、盗猖獗。陈垂斌参考中共琼崖特别委员会的名称,提出在村里成立特别队,巡路治匪。全村五大坊的五个特别队很快成立起来,陈垂斌被推举当了总头。他以特别队做掩护,在九所、望楼港、莺歌海等地组织农民协会,抗租反霸斗争热火朝天。敌人称特别队为“西界军”。

陈垂斌又提出了环村种山竹,在各村口要道建炮楼,夜巡与夜守相结合。修炮楼材料不足,陈垂斌就打算拆除村里的古庙,有一个老神棍哭闹着阻拦,陈垂斌一枪把庙里的木头偶像打翻在地,吓得老神棍赶紧溜走。陈垂斌带着特别队员拆了古庙,用古庙的木料砖块去建炮楼。特别队员日夜巡防,土匪再不敢来为非作歹。

陈垂斌挥毫写下孙中山先生的遗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贴在特别队驻扎营地乐罗琼文会馆大门口,抒发豪情,激励队员。

五、向土豪“借枪”

反动派和土匪都想抓陈垂斌,消灭特别队。陈垂斌的警惕特别高,睡觉从不到正屋去,为观察周围的情况,也经常跟小孩子在一起吃。

为了给特别队筹集枪支,陈垂斌亲自出马到冲坡地区的大土豪罗业新那里去“借枪”。罗业新是冲坡地区甲富方的豪绅,但他不愿受崖县县长,崖县剿共总指挥王鸣亚的控制,陈垂斌跟同去的特别队员戴上草帽遮住脸,坐在牛车上,朝在抱旺村的罗业新家赶去。罗业新的门口家丁喝问他们来干什么。陈垂斌靠上前去低声说要来借谷子,然后迅速地用手枪顶住他,逼他带路到了罗业新家。见到罗业新后,陈垂斌用手枪顶在罗的后腰上,晓以利弊,罗业新只好答应借了十几条枪。为了保证枪能安全送到特别队,陈垂斌叫队员先走,他一个人留在罗家,估计带枪的队员经安全返回时,才命罗业新带他离开。

1931年春,陈汉斌又亲临莺歌海,胁迫前来收账的民团、海口九八行永成利的公子周德辉交出1000光洋给游击队购买一批武器。当地农民踊跃参加特别队,还捐钱购买枪械。陈垂斌还扶助建立起了红五连,革命斗争的浪潮势不可挡。

六、浴血琼西南

红五连成立后,陈垂斌指挥特别队在琼西南地区狠狠地打击敌人。在1931年5月围打莺歌海的反动民团,此后,陈垂斌经常出没于莺歌海,望楼港和尖峰岭,为红五建压阵,做思想政治工作,带领特别队和红五连联合杀敌。他还在陵水、崖县等地,争取黎族头领王昭夷带领黎族武装参加革命,和黄振士率领的讨逆军三次攻占陈水县城。经过反复工作,策动崖县民团中队长陈王裕投靠我党。陈王裕带领队伍和几十支枪,回到故乡冲坡镇秦标村,组织农民武装,等待时机起义。

在敌我力量十分悬殊的情况下,陈垂斌坚持正确的统战方针,把反对王鸣亚到四、五区来捣乱的罗业新,以及赤楼村的农民首领曾学一争取过来。十所村的孟允翁等地主也经陈垂斌“攻心”,派出力量把守九所交通要道,使王鸣亚的反动势力不敢公开进入四、五区,有效地壮大了革命力量。之后,陈垂斌作出了联合各方力量攻打崖县政府,活抓王鸣亚的战斗部署,王鸣亚仓惶逃命。

七、负伤被捕遭害

陈垂斌的革命行动,引起敌人的仇恨,多次组织暗杀他。先是指使奸细行刺未果,遭到痛击,又雇佣外村人大脚二当杀手也失败,又指使爪牙一豪绅谋杀,开枪袭击也失败。

当局大为震惊,先是广东政府通缉令,通缉追捕“首子”陈垂斌,接着是广东琼崖绥靖委员会公署悬偿缉拿,均未得逞后,第一集团军警卫旅陈汉光调重兵伙同王鸣亚的县中队及反动民团,扑向乐罗村剿杀特动队。陈垂斌率部撤到早已做好群众工作的田汉黎村,在那里坚持斗争了三个月。

1933年2月,一个叫阿央爹的人被当局收买,他带部队包围了特别队坚守的山头。特别队遭到强于他们千百倍的敌人的袭击,陈垂斌在一山洞中同敌人激战时,敌人子弹从他的右臂穿过胸直穿向左臂。陈垂斌负了重伤仍指挥战斗,掩护同志们突围。在突围中,陈垂斌子弹打光了,敌人蜂拥而上将他逮住。

敌人将陈垂斌囚禁在望楼村陈汉光部驻地韦氏公祠。他在狱中义正词严,严辞拒绝了当局高官厚禄的诱惑。同年3月9日,当局下毒,将其杀害,时年33岁。尖峰岭上松篁为之怒号,望楼港的海浪为之呼啸,琼崖革命损失了一名精英。

为了纪念陈垂斌,附近黎胞将他同敌人激战过的山洞命名为垂斌洞。

八、走出岁月的帘幕

陈垂斌二次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一次是1928年2月,琼崖特委召开第二次代表大会,由于琼南革命斗争一刻离不开陈垂斌,他不能到会,被排挤出特委领导班子。几十年后,《中国人民海南将领传》一书指出:这次代表大会“在干部路线方面,大会也作出了‘左’的决定。过分地强调工农干部的领导作用,贬低一些久经考验,坚持农村根据地斗争的优秀知识分子干部的作用。”

海南解放后,陈垂斌的革命功迹曾经一度被扭曲。个别领导人公然将陈垂斌扣上了“土豪”的帽子,中又有人污蔑他为“叛徒”。其家人亲人也受到了牵连。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时任海南军区副司令员的马白山将军,对陈垂斌的冤案多次做指示,乐东县的文史工作者更加深入地研究他的革命生涯。老党史办主任李宪芳,觉得陈垂斌很冤枉,整整跑了七趟广州,查阅档案访问知情人员,写出《关于澄清陈垂斌历史的报告》,提出追认陈垂斌为革命烈士。1991年5月,海南省人民政府下文追认陈垂斌为革命烈士。从此谬史被纠正。

陈垂斌光荣的一生令人敬重,他的足音虽然传之久远,但如今在天涯海角终于回旋了原创之音。

九、遗腹女的血泪

陈垂斌牺牲后,家被搜,房屋被烧。母亲和他的妻子潘孝练被敌人投进牢房,并被示众羞。半年之后,妻子在他牺牲时怀仅四个月的女儿陈汉鸾出生。敌人妄图轩草除根,汉鸾母亲和祖母昼夜抱她出逃。

解放后,陈汉鸾在马来西业的伯父支持下,进入府城匹瑾中学读书。

1952年,陈汉鸾被招到海南人民广播电视台工作。他积极争取进步,但一直困扰她的是父亲的问题,受尽折磨,先是被下放到岭脚农场一个生产队劳动,接着又下放到松涛水库工地。1960年调回电台又因父亲的株连调离。中,陈汉鸾被强行挂着“叛徒的女儿,美国人养大的走狗”的牌子游街、批斗,又被押到迈南清理阶级队伍学习班,受到狂轰滥炸般的批斗。几个月后,被转到罗牛山干校,定为“现行反革命”劳动改造。5年后,在原海口市革委会主任张发华过问下,虽然作出“撤现行反革命”的决定,但仍给她“记大过一次之处分”,要她到海口糖奶厂,被安排到车间劳动,不久,又将她下放到白水塘干校。她照样拼命劳动,在纪念“五、七”指示发表10周年的评比中,她所在班的同志一致评她为先进,可是送上校部被抹掉。清查与有牵连的人和事时,校长对她说,有人说你有问题,要交代。她回答说: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免。你们凭什么说我有问题呢?你们凭什么总不放过我,总把我和坏人坏事连在一起……经过抗争,陈汉鸾最后说:等到把与有牵连的人和事彻底查清楚后,看我今天的声明对,还是你说的对。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陈汉鸾“记大过一次”的处分才被撤销,落实政策,恢复了原工作。

陈汉鸾四十年来,受尽磨难一直追寻父亲的足迹,写有《父亲,历史为您作证》。她退休后住在海口。

陈垂斌的子孙都很亮丽,孙子现在大学教书。孙女是政府机关公务员。

十、“六哥楼”今昔

在乐罗村人们无不晓得六哥楼。六哥楼高三层,建于1930年到1931年间,为旅居马来西亚的陈垂斌的二哥和五哥资助建成。当年,六哥陈垂斌在这里开展革命活动。他说这楼终将被拆毁烧掉,叫“折烧楼”。但人们却一直叫它“六哥楼”。

解放后,乐罗镇的银行、税务等部门都在“六哥楼”办过公。40多年后,税务所建新办公场所时,将楼房拆掉一层要建筑材料,因楼房坚固再拆不动,便叫一位村民用木料、砖瓦换,故楼房现只有二层,也归了这位村民。

真实的陈垂斌烈士站在世人面前后,1993年2月,乐东县政府落实政策,赔偿“六哥楼”4.6万元,其中6千做为宅基地,由政府有偿给土地建房。但陈汉鸾努力至今,土地还没有落实,她又找到县政府,有关副县长批示,叫国土部门从九所新区中划出200平方米土地解决,但也没有兑现。从县政府1993年作出决定至今已过去16年多,陈汉鸾感到很无奈。烈士家的房子被无偿占用了几十年,还要家人出钱买地重建,她觉得很不公。

陈汉鸾愿望是在陈垂斌烈士战斗过的地方建造一个纪念馆。她坚信这将会促进海南的红色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