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金融危机重新规划产业分区

时间:2022-09-09 04:28:09

借金融危机重新规划产业分区

中国目前的很多问题,包括养老、教育、科研,等等;都可以安排在合理的产业分区中,用市场经济方式加以解决

在这次“百年一遇”的金融海啸中,中国的模仿榜样――实力雄厚的世界主要经济体,美国和西欧的经济都遭到重创。

中国经济在改革开放走过三十年的关口,又遭遇金融海啸,房地产、出口等一系列拉动经济的支柱产业显出疲态。金融海啸过后,中国经济的下一个支点会落在哪里?《新财经》记者专访了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陈平。

制造业内迁比在沿海好

《新财经》:在原来的支柱产业陷入疲态后,中国需要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您认为,新的经济增长点会在哪些领域出现?

陈平:中国的情况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我们不能在国家战略上模仿别人,尤其是美国模式。前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斯蒂克里茨曾说过:“Do what American do, not do what American say.(要按美国做的做,别照美国说的做。)”

我最近去了四川和江西,我想,新的经济增长模式已经找到了。但是,为了培育这个新经济增长点,中国政府必须重新规划产业分区,西部、中部、沿海的产业格局有必要重新规划。

《新财经》:您在四川和江西看到了什么?

陈平:我考察了沿海地区内迁的制造企业。以前,沿海地区被规划为工业区,很多制造企业的生存是靠外国和港台的出口订单,企业设在沿海地区,出口运输相对方便。但发展了三十年以后,沿海制造业遇上了人民币升值和金融海啸,工资和房地产成本都涨上去了,沿海加工业对沿海农民工的吸纳早已饱和,许多依靠廉价劳力的企业只能内迁。内迁之后,虽然企业的运输成本上升了一些,但其他成本大大降低。所以,制造企业在内地会比在沿海生存得更好。

中国沿海企业生存困境的原因之一,就是员工跳槽率太高。中国企业没钱培养人才,怕替他人做嫁衣裳,只希望用高工资把别人的技术工人挖过来。所以,从白领到技术工人,再到普通工人,跳槽率都非常高。

据四川乐山一个从广东迁过来的企业经理说,在广东,2000个工人在一年内换了一遍都不止,工厂的人力成本很高。而企业搬到乐山后,跳槽率几乎是零。单此一项节省的成本约为20%。现在饭碗不好找,家住当地的工人在当地做工之后,当天就可以回家,照顾妻子儿女和父母。在沿海地区,工人身在异地,无法融入当地社会,没有安全感,他们不可能在沿海地区安家,都是想赚一些钱就回家。

所以,中部地区可以规划引进一部分无污染的制造企业。

《新财经》:制造业内迁是可以解决一部分农民工再就业。十七届三中全会提出,鼓励土地承包经营权流转,让农民进城就业,城市能解决这么多农民就业吗?

陈平:我认为很难。中国现在想搞土地流转,以为可以靠着沿海出口拉动的制造业让80%的农民进城,这根本不可能。现在,中国沿海有几千万工人,已经把全世界的制造业都打垮了,而如此之高的出口比例,实质上并没有解决中国农民稳定就业问题。在过去三十年,进城打工的农民有将近2亿人,但能在城里找到稳定工作的最多只有20%,大多数人是“候鸟”,工厂家乡两边跑。

中国不可能按照欧美式的城市化道路走下去。欧美国家人少地多,在实行大规模农业经营之后,农业人口只有3%。农业剩余劳动力目前可以在城市圈就业,但人口老化之后,不得不依靠外来移民,也即外来农民工,造成严重的种族与文化冲突问题。

中国人多地少,在现在的产业结构下,工业和服务业只能解决20%农业剩余人口的稳定就业。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依然会有50%~70%的中国人住在农村,城市人口至多是30%~50%。中国如果持续沿着现在的思路发展城市化,会带来四个危机:第一,沿海城市房价高涨,企业劳工成本继续上升,导致劳动力密集的制造业逐步外移,难以持续发展;第二,农民工大规模的“候鸟式”人口迁徙,可能对治安造成严重问题;第三,农村空心化,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国家投资建设农村基础设施,房子盖得很好,却没有人住。第四,人口老龄化造成城乡都难以依靠家庭模式解决养老问题,成为严重的社会负担。所以,应该鼓励农村剩余劳动力就地就业。

《新财经》:如果不模仿欧美式的城市化道路,中国的产业分区该如何规划?

陈平:我们要按照中国的情况进行中国式的城市化,将农业、工业、教育、文化、行政重新合理规划。中国的西北,黄河、长江等源头地方,应该规划为自然保护区和旅游区;沿海是工商业区和金融区;中部地区搞行政区、教育区和养老区;还可以规划一部分污染相对小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比如纺织和制鞋,可以就地解决农民的就业。污染大的化工厂和造纸厂不能迁到中部,这样会造成上游污染,下游的治理成本会更高。

在这样合理规划之后,中国的新经济增长模式就显现了,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可以就近就业,大批农民工不必长途迁徙,有助于和谐社会的发展。

“城乡对流”

会成为下一个增长点

《新财经》:在进行这样的规划之后,怎样才能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

陈平:新的经济增长点与城市化相对应,我把它称之为“城乡对流”。中国目前的很多问题,包括养老、教育、科研,等等;都可以在合理的产业分区中,用市场经济方式加以解决。

中国是个老龄化社会,大城市里养老问题很严重。而北京、上海周围已经出现了一个潮流,就是大量的退休干部到近郊农村租房或买农民的房子住,这就是小产权房,这个趋势实际上缓和了城乡矛盾。年轻人进城没有能力租或买高价房,大量的退休人员住在城里是没有道理的。退休人员下乡,也可以降低医疗成本,住在郊区,保姆也可以就地雇佣农民。

但问题是,城里的医疗资源农村不具备。而城市医疗体系配置极不合理,大医院人满为患,社区医院资源闲置。在美国的医疗保险体系下,保险公司不让投保人知道哪个是高级医院,医院就像机场一样,大家看病时,都不知道谁是专家。在中国,看个感冒都要去三甲医院找主任医师,怎么会不拥挤?城市医疗资源过剩的根源,是医院配置以高收入人群为中心。假如各大城市把干休所从市内迁到郊区或农村,并把为他们服务的部分医院也搬到郊区,或者让大医院在郊区设分支机构,城里的退休人员就可能愿意去郊区。郊区空气好,就近可以看病,剩余的医疗服务还可以惠及农民,有利于缩小城乡差距。

江西、四川这样的地方有山有水,环境非常好,可以让级别高的退休干部迁到庐山、婺源这样的地方,普通中产阶级退休人员迁徙到城市郊区,这样就可以形成城乡对流格局。

在这个格局下,农村剩余人口不用大规模迁徙,就可以就近就业了。

“小城创新”的基础

在发展研究型大学

《新财经》:那么,您上面说的教育科研问题应如何解决?

陈平:现代科学技术和产业更新的速度大大加快,新技术摧毁传统就业的速度,往往快于创造新就业的速度。假如中国还是依赖从西方输入先进技术,不及早建立独立自主的创新体系,就难以维持经济的长期增长。中国的教育科研资源都集中在大城市,科研效率很低,这是不科学的,很多教育资源都被浪费了。我认为,应该把研究型大学迁到中部教育区的中小城市,特别是研究型大学中的研发中心,一定要放在中部丘陵地区,不能放在沿海。

世界上最好的研究型大学,很多都在小城市,包括英国的牛津、剑桥和新崛起的拉夫堡大学,德国的哥廷根大学、美国的斯坦福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大城市学校的研发气氛并不好,住房成本极高,老师和学生急功近利。像巴黎大学,学生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上街造反,法国学生运动频繁的原因就是大学都集中在首都。但牛津、剑桥的学生要造反,不可能冲击中央政府。中国学风很好的中国科技大学如果不是在合肥,什么研究也做不出来。北大和复旦的老师、学生素质很好,但心浮气躁。真正想做研究的人,会愿意在安静的地方做。小城市的地价房价和生态环境远比大城市好,学校的有限资源才会集中于科研而非房地产开发。

中国政府应该给大学更多的资源,“自主创新”才能真正实现。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的科研是单纯靠企业的力量实现的,主要靠国家扶持或非盈利的基金会长期支持。科研是很费钱的,而中国的大学靠政府的教育经费养活,不得不搞短期创收,没钱搞中长期科研。政府应该给大学足够的土地或者国有资产,让大学成立基金会。美国的大学是和工业直接联系的,美国政府给予公立大学大量公有土地,给私立大学私人捐款的基金免税,加上大企业的合作与支持,他们才有钱搞科研,出来的成果也很快市场化。中国不改革目前的财政体制,难以发展独立的创新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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