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干山”的旅程

时间:2022-09-08 12:06:11

策划/张 利 刘 玮

追踪消失的王国

刘 玮

摄影/刘 玮 王汉冰

千年以前史籍明确记载了它的存在。近百年前探险家指定了它活动的范围。但今天,我们却很难在现实中发现有关它的任何踪迹。难道这个被称为“山国”的西域古国,真如随风而去的烟云,消失在大山的深处?

千年一遇的“土崩瓦解”――补全佛教东渐的缺环

在中国佛教史上,西域是最先聆听梵音释语的地方,作为丝绸之路的中段,又是佛学东渐的接力站。汉代,在塔里木盆地环生的西域三十六国,大都与佛教的盛行和传播密不可分。《汉书・西域传》记载着一个小国――山国,它虽然不像有佛国之称的于阗、龟兹那样昌盛、显赫,却由于地处楼兰古国所在的罗布洼地与车师古国所在的吐鲁番盆地之间,像一条纽带曾经把两个地理单元间的民族与城邦紧密地联系起来,成为不可或缺的一环。但是北朝以后,山国却神秘地从人们的视野中隐去。

由于山国的消失,在研究佛教传播史时,专家们发现一个令人费解的疑问:在佛学东渐的路线图上,库车-焉耆-吐鲁番-哈密-庙儿沟-敦煌,基本是沿古丝路-站-站传播,但其中却有个缺环,缺环的阻断处,就是库鲁克塔格。

由于山国的踪迹始终没有发现,专家又提出一个设想:“古时丝绸之路上的行人不补充水源只能走45公里,50公里左右必须有井源。而走一周左右该有可以休息和朝拜的地方。”那么,以兴地沟为圆心,以100公里为半径,必定有佛教遗址――10年前专家曾据此预言,10年后,正是从这个“缺环处”同时传来发现山国遗迹和佛教洞窟的消息,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为了解开疑谜,证实预言,2006年8月中旬,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新疆师大社会文化人类学研究所,新疆人民出版社《探险》杂志等单位的人员组成的探险考察队,进入库鲁克塔格。经过在戈壁荒滩起伏不平的道路上六个多小时的奔波,车队正午时分来到一片由山间洪积扇形成的崖壁谷地。一路上,大量的雅丹地貌,让几位初涉罗布荒原的人惊叹不已。但对有着多次考察经历的杨镰来说,观察到的变化,却让他忧心忡忡――原来寸草不生的荒原长出了茂密的芦苇,以鬼斧神工般的独特造型闻名于世的雅丹坍塌为零乱的土堆。说明近期罗布荒原降临了千年不遇的雨水。这意味着什么呢?

当考察队在酷热中进入谷地时,眼前的情景把所有人都惊呆了,路上的担心变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巨大的土垅倒塌在陡立的崖边,如同实施了定向爆破的废墟。失望中有人开了个苦涩的玩笑:这回可弄明白“土崩瓦解”的词义了。

据当地向导小李介绍,他几个月前曾来过,当时有几个比较典型的佛窟建筑,内有窗户,星罗棋布的排列,比较整齐,墙面有加工的痕迹,周壁有打毛抹灰的痕迹,高有两米左右,一边各有一小洞,还有搁油灯的灯台,并且有被火熏过的痕迹。由于近来罗布泊地区雨水较多,间或有洪水冲刷,这个有明显标志的洞窟已被冲塌。但从残存的遗迹仔细观察,人工雕刻的痕迹依稀可辨。

揭开谜底,印证预言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探查对面崖壁因风蚀塌落而刚刚露出端倪的一排洞穴。只要我们挖开表面的封土,就可能成为重要遗址的发现者。但是,我们还是作出了另一种选择――让一切保持原始状态。因为,“佛窟之行”给我们一个重要的启示:与其大海捞针般地找寻山国的遗址,不如理清枝蔓,直奔信息来源的主干。

荒漠驿站与干山下的桃源――乌塘村

由于在被称为太阳墓地的古遗址耽误了时间,上路时晚霞已映红了半边天。

夜幕中的戈壁荒原上,忽闪着车队的灯光,偶尔有野兔,野鼠一类的生物在灯光中穿梭跳跃,显得有些诡异。在没有路标的荒原夜行,很容易迷路,车队沿着石山小心行驶、跟进。隐约中前方空气渐变,湿气扑面,两边清晰可见灌木浓密的阴影,汽车冲过路面时,两旁水花四溅。在这裸岩环绕的干旱荒野,难道我们真的走进了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当晨曦逐渐勾画出库鲁克塔格的轮廓时,也揭开了小山村神秘的面纱。

村庄四周,全都是岩石的山体与干旱荒芜的戈壁。而村庄却被生长茂密的植被围绕,掩映在葱翠的林木之中。清澈的溪水从村外潺潺流过――千年不干涸的清泉滋养了荒漠边缘的一方净土。这是罗布荒原特有的环境特征:泉水托起了生命。

著有《最后的罗布人》的杨镰解释说:乌塘,在罗布方言中是驿站的意思,这里原来的地名叫“苏盖提布拉克”,苏盖提,是一种西部特有的植物――河柳,布拉克,是泉水。所以又译作“柳树泉”。现在以乌塘为名,则突出了它曾在历史上居于交通要道的特点――从汉代至清代一直发挥着驿站作用。

今年整100岁的霍吉在这个村里岁数最大,他和五个女儿及一个儿子一起生活,从来不愿离开山里。他小时候的家在山的更深处,也就是说属于“山居之民”。至今,乌塘的不少人家都在山中放牧。其中一个叫买买提・塔格(塔格即维语大山)的牧羊人,人们习惯称他为买大山,几年前在山里放羊时发现了一片洞穴,据说还有人头骨。

这一切都与典籍中关于山国的记载以及山国在地域沟通中的作用相暗合,于是一个世代相传的故事与一个神秘失踪的王国被关联到一起。

大小头骨的传说――山国的秘密

在乌塘村,有一个世代流传的故事:一个村民在柳树沟的某个山头放牧,一天在山坡上小憩,迷朦中望见一个山洞里有两个头骨,他到近处观察时发现,大头骨的眼窝可以放进他的拳头,而小头骨却只有拳头大小。

乌塘村牧羊人买大山的“发现”,使这个古老的传说在库鲁克塔格的边缘,有了现实定位的依据。

在古西域三十六国中,有两个王国的命运与库鲁克塔格密切相关。一个是盛极一时,却又神秘消失的楼兰。据考证,王国解体后,部分楼兰人穿过库鲁克塔格进入鄯善。如今不论是在楼兰故地、吐鄯托盆地,还是哈密纳职城,都留下了他们的印记。而另一个“山出铁,民山居”的山国,却完全消融在库鲁克塔格的深处,至今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因此也被称作“失踪的王国”。

上个世纪初英籍探险家斯坦因在库鲁克塔格一带调查时认为,库鲁克塔格的辛格尔绿洲就是山国活动的中心,他所提出的主要论据:地理学和气象学的特征完全适用于乌塘村。今天国内的研究者则有人将沟通罗布洼地和吐鲁番盆地的重要道路,称之为“墨山国之路”。其起点,被定位于距乌塘不远的营盘遗址。

巧合是时常发生的,但当所有巧合都集中到一点时,就会让人觉得离谜底只有一步之遥了。这一步跨出的前点,就是乌塘附近的一个峡谷――柳树沟。

在买大山的向导下,考察队进入了一个植被茂密的U型谷地。崎岖不平的山路、陡峭的崖壁、乱石嶙峋的沟壑,不一会就让人有了体力透支的感觉。但是同行的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宣传部部长德力夏提・肉孜的亲历故事,让大家一下振奋了精神:不久前,正是为了寻找村民中传 说的“大小头骨”,他曾带人在这里踏寻了十几个小时,在极度疲劳时靠山坡休息,猛然被眼前大小不一的山洞所吸引,这些洞穴不仅很像人工开凿,而且有些似乎隐约可现文字的标记,这会不会是古代山国人的居所?

我们跟随他在一人高的芨芨草丛中穿行,小心地避过草丛中隐藏的沟壑,沿着山间一侧攀爬,随着高度的增加,对面的山体上出现了分散的山洞,有的三四个成群,也有的十几个分散、大小不等。人工雕琢的痕迹是明显的,但无法容纳人们群体生活,而且没有文化遗存。如果这是古代山国人的居所,难道他们已将所有的历史痕迹擦拭得干干净净,仅留下满目沧桑和无尽的猜想7这个难解的谜团成了考察队话题的焦点。但是几天后,央视播出的一段影像,列出了角度不同的解密公式:敦煌石窟遗址附近新发现一组供僧侣坐禅修行的窟穴,有的仅容一人曲膝而坐。把敦煌发现的洞窟与柳树沟的山洞相对比,二者在形制上如同翻版复制。

按新的公式重新解读,也许会走出密码的迷宫,但此时考察队已踏上了前往兴地的行程。

兴地,正是山国遗址的圆心点,也许正像它的另一个称谓――布沿图布拉克(吉祥的泉水),兴地将会为荒原密码的解读注入加速进程的甘泉。

兴地――探寻神秘甘泉的序篇

杨 镰

19~20世纪的探险家们都知道。只有找到“阿提米布拉克”,才能涉足罗布荒原。今天的研究者认为,这个荒漠甘泉是否存在,是一个物种能否延续的保证。而这一切,都与兴地――一个家庭构成的村庄相关联。

与探险家擦肩而过的秘境

库鲁克塔格,是罗布荒原的北方界山。

可以说,20世纪与罗布泊、楼兰有关的探险发现,都和库鲁克塔格有非同寻常的联系。库鲁克塔格与罗布荒原衔接部位的三个地名:苏盖提布拉克、兴地、辛格尔,从19世纪起就标注在世界权威性的中亚地图上了。在那个时候,民丰、尉犁、库尔勒、且末……还远未为世人所知。

库鲁克塔格,这隐秘的干山,一直是丝绸之路与西部文明未经探索的秘境。从19世纪后期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开始,到科兹洛夫、斯文・赫定,斯坦因、橘瑞超、亨廷顿……半个世纪间前来罗布荒原的探险队相望于道。然而,也许是楼兰、罗布人、小河、罗布泊……太有魅力了,这一支支探险队都与库鲁克塔格擦肩而过,竟没有谁真正走进大山深处,去探索山中的古代文明。今天,我们将再一次深入秘境,理清这里的千古谜团。

我们在乌塘沟与当地的居民共同生活了几天。在纵深百里的乌塘沟,那隐藏在大山皱褶中的山民聚落乌塘村,那些不明底蕴的悬崖洞窟,那些行者留在石壁上的记录――岩刻与岩画,那别具一格、险象环生的石板栈道,那刻意修成的台阶,那些世世代代与大山相依的牧民……使干山库鲁克塔格充满生机。这生机延续数千年,并且随着丝绸古道流贯东西。

离开山中的绿色村落乌塘,我们的目标是重访新疆探险史上著名的兴地“一家村”与兴地岩画,为重新抵达荒漠甘泉阿提米西布拉克,寻找路径。

由一家人延续的村庄

一道如同巨大城墙般的山岭,横亘在面前。它不但遮挡了外人探视的目光,也阻断了进出大山的道路。我们尽量贴近山岭,折向北方。山路越走越曲折,抵达一个制高点之后,才弄清楚自己的位置,看到了库鲁克塔格不为外人所知的一面:在两道大山之间是苍莽开阔的平川,平川草木繁盛,与山外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条激流奔涌的小河,大致以从西向东的走向,在平川划出了优美的曲线,一个山民宅院就驻守在河边,成了点睛之笔。可要想抵达这山中秘境,必须通过极其难行的山路,我们为这制高点临时起了个名字――老虎口,越过老虎口的道路,是我在新疆经历过的最险峻、最具刺激性的山路。不是因为山路盘桓,不是因为道路狭窄,也不是因为落差太大。刺激性来自当车辆、行人与山壁处于平行状态时,人很自然会产生的那种悬空感。它使我联想到乌塘沟纵深处的石板栈道。终于来到了两道山岭之间的河谷,就如同释然走出了梦境。

兴地为世人所知,有150年之久。实际上在很长一个时期内,兴地成了库鲁克塔格的标志性地点。正是因为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在20世纪初对罗布荒原的实地测量,才使兴地、兴地“一家村”、居住在兴地的罗布猎人阿不都热依木,永远留在了新疆探险史上。

兴地在国际比国内更知名,这与著名的库鲁克塔格的居民阿赫迈德・帕万关系密切。几乎所有的早期探险家,都曾提到世代生活在库鲁克塔格中部辛格尔地方的帕万,以及他那人丁兴旺的家族。甚至有人说,在库鲁克塔格游牧的山民,都是出自同一个祖先,那就是帕万的远祖。据记载,1880年前后,帕万和他的四个儿子已经居住在辛格尔的水源边,除了他们一家人,附近没有别的常年居住的邻居。后来,帕万的长子阿不都热合曼、次子阿不都热依木,安家在辛格尔以西的兴地。一开始的一二十年间,兴地仅有三间低矮的土屋,可从此,开阔的兴地河谷,早晚就有了炊烟,而兴地村也是名副其实的一家村。至于兴地这个地名的含义,探险家们众口一词,说是出自汉语,就是“兴旺发达的地方”。据说这是山民们的说法。通过对新疆探险史的研究与实地考察,对此我并不认同。在汉语西部方言中,“兴旺发达的地方”简称为“旺地”更通俗些。实际上,兴地的来源无疑更古老,兴地的语源应该是INDIA。所谓兴地,在西域三十六国时期曾是库鲁克塔格的代名词。

帕万父子是库鲁克塔格与罗布荒原的活地图与百科全书。与罗布荒原有关的发现,从沙埋楼兰文明到著名的兴地岩画,都与这个家族有关。曾在帕万父子家中做客的探险家,数以十计。很长一个时期内,在塔里木东端作探险考察的前提条件,是能够找到辛格尔与兴地,找到帕万,并由他的儿子作向导。他们知道这个缺水荒原与干涸之山的每一处井泉所在,他们认得经过大山前往天山南北以至河西、青海、、内外蒙古的每一条古道。特别是,帕万的儿子阿不都热依木几乎出现在20世纪前期的每一支探险队中,从俄国的科兹洛夫,到中国的黄文弼。

荒漠甘泉与“世纪婚礼”

著名的荒漠甘泉――阿提米希布拉克,就是阿不都热依木发现的。

阿不都热依木在罗布人之中普遍享有威信,主要因为他是能够猎获野骆驼的猎人。一次,在追踪一峰受了伤的野骆驼时,他无意中发现了这个野骆驼的伊甸园。山前洪积扇涌出的丰沛水泉构成了一处野生动物的繁育栖息之地,在浓密的芦苇丛中,竟有一个延续了数千年的、从未受到人为干扰的动物王国。罗布人习惯用计数词60形容比较多,用1000形容极多,在真正抵达之前,阿不都热依木曾听父辈说起过这个已经迷失所在的、名为阿提米希布拉克(含义是“60个泉水”)的地方,据说,那里的泉水具有神奇效应,生灵不管受了什么伤,只要来到阿提米希布拉克,就会自动痊愈。在19~20世纪之交,探险家们公认的事实就是:只有找到阿提米希布拉克,才有足够的淡水,才可以涉足罗布荒原,甚至完成 由北向南的穿越。1900~1901年,斯文・赫定能进行由北向南贯通罗布荒原的测量,就是明证。没有这次实地测量,便不会有楼兰古城的发现。

没有兴地的一家村,没有阿不都热依木,人们对楼兰、对野骆驼、对丝绸古道、对罗布荒原与库鲁克塔格的了解,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

较晚来到兴地的外人,是瑞典考古学家贝格曼。作为中瑞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的成员,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他曾两次在兴地停留。这期间他不但比较全面地记录了兴地的岩画内容,还对库鲁克塔格的山民们做了人种学测量。同时,他是惟一真正融入兴地一家村生活的外来人。兴地的岩画成了他的《新疆考古记》之中的精彩内容,他的另一部通俗探险游记《考古探险手记》一书,则记述了1928年他在兴地参加的一个终生难忘的婚礼。婚礼上,阿不都热依木的哥哥阿不都热合曼的两个女儿同时嫁给了他弟弟买力克阿洪的两个儿子;他哥哥的另两个儿子则同时娶了他弟弟的另外两个女儿。这四对表兄妹的“世纪婚礼”(百年来库鲁克塔格与罗布荒原最隆重热烈的婚礼),使一家村像节日般热闹,夜晚灯火通明,人流熙攘……在贝格曼笔下,古人镌刻在石壁上的岩画,成了兴地千年不变的布景,这不夜村的无遮之会,使兴地的盛夏凉爽宜人,宾至如归。一家村是库鲁克塔格的象征。

走近猎驼人的后代

在我们的考察队到来时,兴地一家村仅有的三间低矮土屋,被一个整洁的山民宅院取代。斯文・赫定来访,已经是108年以前的事了,斯坦因在此组建他的前往敦煌的驼队,也过去整整一个世纪,距贝格曼离去,有80年间隔。但炊烟仍然在兴地袅袅升起,小河边仍然有牛羊在徜徉,土屋前后仍然布满人的足迹。不复存在的是阿不都热依木兄弟以及与他们有关的历史往事。

目前,兴地山民宅院的主人叫玉努斯。

玉努斯和他的家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这里毕竟不常见到北京、乌鲁木齐、库尔勒的客人。午饭之后,我们聚在房前的绿荫中。我问玉努斯:你听说过这儿原来的主人阿不都热依木吗?玉努斯告诉我们,阿不都热依木是他的爷爷。

听了他的回答,我迟疑了片刻。阿不都热依木是维吾尔族常见的名字,如同汉族姓王或姓张。这并不能说明一切。我继续问:你爷爷兄弟几个?“四个。”我立时绷紧了心中的弦。这二三十年间我在罗布荒原以及附近的村落做过许多次调查。我知道,“爷爷叫阿不都热依木”有可能是将外来人的提问转换成的信息。但是,阿不都热依木是四兄弟,这很少有人了解。“阿不都热依木的兄弟叫什么?”“哥哥叫阿不都热合曼。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匆忙从提包中拿出由我编写的《亲临秘境――新疆探险史图说》,在这部书中有阿不都热依木兄弟的合影,是1928年拍摄的。我翻到这一页,问:“这上面有你的爷爷吗?”玉努斯看了看,指点着说:“这是阿不都热依木,这是阿不都热合曼。那个不认识。”阿不都热依木,阿不都热合曼,他指认得都对。那个他不认识的,则是阿不都热依木的弟弟买力克阿洪,当年的民间乐师,他没有住在兴地,一直随帕万居住在辛格尔。玉努斯指着一幅为“世纪婚礼”的新郎新娘拍的相片补充说:“这个个子最高的,是我姑姑,叫帕塔姆汗。”不错,那是阿不都热合曼的长女帕塔姆汗。――这些内容不可能得自传闻。

接着,玉努斯告诉我们:阿不都热依木的坟还在,前些年被人盗挖了,他们又将其重新收敛入土安葬。

在玉努斯陪伴下,我们参观了他的家。场院上一个类似独木舟的巨大胡杨木用具(玉努斯称为“马槽”),使我联想到罗布泊还叫作蒲昌海的往昔岁月。宅院后墙脚下的一个古朴的马灯,难道那是“世纪婚礼”的见证?

通过这次考察证实,阿不都热依木和他的家族没有离开库鲁克塔格,没有离开兴地一家村。在寻找失落的西域文明过程中,我们也在寻找家园的守望者,文明的传承者。罗布人很少有人丁兴旺的家庭,几代单传相当常见,这显然与生存环境的日趋恶劣有关联。阿赫迈德・帕万则有四个儿子,其中三人是新疆探险史的名人,十几个孙子,十几个孙女,至今他的子孙后代仍然生活在先民繁育生息之地,这个家族当之无愧成了库鲁克塔格与丝绸古道结合部的东道主,成了山民与大山和谐相处的典范。

回应千古之谜的新起点

离开兴地,踏上了归途。我凝望着一家村升起的炊烟,炊烟仿佛与我们挥手道别。我们此行暂时告一段落,但对库鲁克塔格、对罗布荒原与丝绸古道的考察并没有结束。

一回到北京,我就开始为下一次人文地理考察做准备。

我们将三进乌塘,将对著名的“塔石乌依”――石城进行新的调查,为库鲁克塔格的那些尚不为人所知的岩刻作定位研究。我们要在兴地一家村拜谒阿不都热依木的墓地,要为山民游牧与游猎结合的生活方式补充一份原始记录,要走进兴地沟的纵深处,探访不为人知的秘境。我们要到阿不都热依木的出生地辛格尔寻访遗迹,要确认新发现的兴地河谷佛龛的文化走向,为兴地刻在岩壁上的史册――发现整整一个世纪的著名岩画群的解读作准备。特别是,我们将追随阿不都热依木前往阿提米西布拉克,1900年3月23日,阿不都热依木亲手点燃了干枯的芦苇,阿提米西布拉克升起了炊烟,为20世纪罗布荒原探险史写下了第一行记事。而如今阿提米西布拉克是否已经步罗布泊后尘干涸无水,进入21世纪后曾产生过争议。这延续几千年的荒漠甘泉曾使一代一代的丝路旅人受益,是野骆驼种群得以延续至今的保证,它的现状,它的历史与未来,这些热点话题将由我们来告诉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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