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红玫瑰

五月的樱花香,随着风的音乐飘扬;因着季节又重一点,落下的花瓣,香味也浓郁了。沾在身上,如飘雨般的花露水,久久不能散,是莫奈点描的印记。

外婆说,她最喜欢日本的温泉,和那满泉飘逸的樱花瓣,熨贴在石子池的泉水面上,浮动着。外婆到日本时,温泉是照着三餐后泡的。她说人会红透得像一片花瓣。外婆的身上,总是有淡淡的花香,那从未注意过的香水瓶,上面有一朵粉红色椭圆状的气孔,外婆涂着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地一按,玫瑰味的香气就弥漫在空中。小时候,总爱腻着外婆,外婆总会说,总是要香香的喔。所以祖孙身上会带着同样的玫瑰香。

外婆很严格,什么事情都有规矩,吃饭的规矩、走路的规矩、坐的规矩、说话的规矩……,一旦做不好,总会被责备,严格得让人有点害怕。然而,看着外婆打扮和喷香水却是很好玩的,因为很严格的外婆会露出笑容,帮自己喷上香香的味道。外婆的生活总是很忙碌,有自己的工作、活动;一大早起床,先拜拜、念经做早课,然后上市场、打太极拳……从一大早就充满了活力。

供桌上总是有很多外婆买回来的水果和鲜花,百合、郁金香……,永远都有不同的花陪伴着过世的祖先。外婆说,插花是一种艺术。虽然受日本教育,她却从来不用日式插花。外婆总说,花儿要顺着它们自然的形状,弯曲着、摆放着最自然的样子。外婆从来不用铁丝把花朵绑着捆着,缠出自己想要的形状。对于花朵外婆是格外地宽容了。

某一年的暑假回中国台湾,在外婆家里发现供桌上有一盆玫瑰花。暗红色的一束,放在青瓷的花瓶里,发出淡淡的幽香。供桌后有很多祖先的油画像,淡淡的玫瑰味弥漫在整个屋子,彷佛是已经八十岁外婆的梦,一如外婆身上那银粉色的丝巾、小碎花的遮阳伞和绣花的白色外套。印象里,外婆不是一个浪漫的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外婆买玫瑰花。又或许,自己从来没有仔细观察外婆严格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很浪漫的心;就像小时候外婆喷的玫瑰香水,是藏在耳后、胸口、手腕和头发上面。外婆说,香水,要喷在脉搏的地方。淡淡的花香像是说着什么样的故事;是外公旅游带回来的礼物,还是哪个孩子送的。后来我出国了,总还是爱着有玫瑰花香的香水,然而,之后所有的牌子,味道闻起来都和小时候的有一段差距。

那一天看到外婆的红玫瑰,勾起了那个似曾相识的味道记忆,然后想起来小时候严厉的外婆,坐在古典的梳妆台前打扮时的微笑的样子;那卷在耳边的短发,红红的嘴,和淡淡的玫瑰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