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请原谅我

直到这时候，我才真正明白：是爱，让我们在年少的时候，千方百计地要一些小小的伎俩亦是爱，可以让我们如此轻易地便得到别人的谅解和宽容。

高二班里重新排座位。采用最公平的方式，抓阄，左岸于是坐在了我的前面。

左岸的成绩不是非常出色，可是好学，尤其对英语。他常常回过身来问我问题，眼微微地合着，睫毛居然有些长，像个可爱的孩子。左岸对英语的热爱和钟情，常常让我有些嫉妒。教英语的舒可心老师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和左岸一样，有美丽的歌喉。有一次她问有没有人想上去与她合唱，左岸立刻站了起来。那首歌的歌词记不很清了，却是极牢地记住了左岸唱这首歌时的眼神：忧郁又执著，让人心疼。

这之后的左岸，对英语愈加的痴迷。有时候走路，耳朵里都塞了耳机，听英文的歌曲。交作业总是第一个，很郑重地放到我桌上。英文的日记，比任何的作业都要难收，左岸却从没有拖延过。有一次，在抱作业去办公室的中途，我找出左岸的日记，打了开来，发现并没有记日常的琐事，多是对人生的感悟和思索。英语老师的批注也很细致，看得出每一篇都是认真读过了的。每一篇后都有点评，在左岸留出来的空白里。飘逸与隽秀相间，像他们共同演绎的那首英文歌，那么和谐，那么美丽。

似乎并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可我还是从左岸一次比一次高的分数里，看出了左岸的心思。左岸喜欢上了我们多才多艺、对学生又无比体贴关爱的英语老师舒可心――这是一个多么让人不愿相信且接受的事实啊!

凡是与英语有关的一切事情，左岸都会全身心地去做。即便是上英语自习，老师有事不能来，他也会一丝不苟地俯身看书，以致我在后面一遍遍叫他的名字，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上英语课，更是不用提了。舒可心老师却是一如既往地平等对待，并没有在我去办公室的时候，多问一些关于左岸的事情。刚刚工作的激情和勤奋，让她对班里每一个学生，都是一样的爱护和疼惜。

读高二的第一次考试便是英语。做到一半的时候，我无意中瞥见前面的左岸在偷偷地避开监考老师的视线，很迅速地看了眼手中的一个纸条。我足足愣了有一分钟，才强迫自己从失望和愤恨里走出来，继续俯身做题。

成绩出来后，左岸的英语果然很好。舒老师在讲台上很欣慰地夸赞他的时候，我多想站起来大声地宣布，左岸作了弊，欺骗了老师。可我终于还是没有站起来。因为我看到，左岸没有像往常那样，勇敢地抬头迎视老师的目光。他微低着头。

左岸再问我问题，我便有些淡漠，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他。我并不愿意这样，可终究还是忍不住。有一次左岸将一封信递给我，让我转交给英语老师。我犹豫了一下，略带讽刺地一挑眉毛，问：“是不是情书啊?”左岸没回答，却是很窘。那封信，走到半路，便被我扔进了垃圾桶。

回来后左岸转过身来轻声地问我：“舟舟，信交给舒老师了吗?”我故作轻松地一耸肩：“当然交了!”左岸看了我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地回过身去。我知道他想听到更多的东西，譬如老师的反应，譬如老师问了什么没有。

那以后的左岸，果真像我预料的那样，固执地沉默下去，用一种自我封闭的方式，表达着对英语的热爱和执著。

高二结束的时候，英语老师不再教我们。考试完，班里开“挺进高三”的联欢会，左岸竞是自动请缨，把英语老师请来。我有些不悦，想这左岸原来还在暗恋着英语老师。晚会上左岸唱了一首歌送给英语老师，说谢谢她。而我们的英语老师，则微微地笑着，笑里满是孩子般的骄傲和知足。

那场晚会曲终人散的时候，左岸帮我收拾满地的狼藉。等到教室里只剩了我们两个人，左岸如释重负地叹口气，说：“舟舟，原来英语老师早已原谅了我犯的错误。”我吃惊地抬头：“什么错误?”“还记得那封信吗?那是因为考英语的时候我作了弊，给舒老师道歉的，舒老师说其实她早在心底原谅了我，只是一时疏忽，忘了回信给我……”

我呆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地想起那些往事。想起左岸在拐角处故意等着给老师打招呼时的诸种可爱和坚持，想起他作了弊后的愧疚和自责，想起被我扔掉的信，想起英语老师竟是很轻易地就原谅了我和左岸。而直到这时候，我真正地才明白：是爱，让我们在年少的时候，千方百计地耍一些小小的伎俩；亦是爱，可以让我们如此轻易地便得到别人的谅解和宽容。

陈金萍摘自《中学生百科・阅读与写作》

2008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