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锅巴 第17期

时间:2022-09-06 02:34:12

近日我参加了一个农场的战友聚会。酒足饭饱,杯盘狼藉之后,主持人提议,大家可以随意上来讲讲往事,说说老话。想不到他的这一怀旧倡议,立马应者云集。大家讲的旧闻轶事,无非两类:一类是当年在连队曾引起过轰动的“大”题材,往往是一二人作主流回顾,然后由多人作“花边”披露,最后形成多视角、全方位旧闻的精彩回放。另一类则是发生在一定交往小圈子的“凡人小事”,这类人和事,当年或鲜为人知,或隐约略知其一二,加上尘封多年,今天一旦被挖掘出来,倒也颇具“新闻价值”。“一张锅巴”的故事绝对属于第二类,正好那晚故事的4个“涉案人员”全部在场,并共同将此事演绎得十分精彩,乃至极致。由此引起了连锁反应,抢救出一批鲜活的“稗官野史”,引起满场唏嘘。

因为当年连队里彼此是以浑名相称,为了方便叙述,请允许我对这4位当事人的浑名背景,作一简单介绍。“秀才”,当时连队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之一,以能说会写著称,经常为场部广播站写些稿子。“博士”,以见多识广、多谋善断见长;“暴徒”,长得腰圆膀粗,颇有“暴”相;“三毛”,圈中“小三子”之谓也,也为本人幼时之乳名。

话说那年秋天,“秀才”被评为农场的“x x积极分子”,要到场部去参加五天“讲用会”,真让“圈内”的其他3位羡慕死了。至于政治上的光荣和神圣,“圈内人士”往往是“忽略不计”的,正当连队挖渠突击生活“吃紧”,他却可以放开肚皮“紧吃”。对于“炒菜好像揩台布,馒头没有拳头大(读沪语音‘度’),肚皮整天乱打鼓”,每天从“鸡叫做到鬼叫”的同伴来讲,简直是进天堂了!记得送他去开会的那天,彼此还讲了些“苟富贵,匆相忘”之类的话。

好不容易盼到10天一休的大礼拜,那天正好是“讲用会”的最后一天,经“3人小组”讨论决定,到场部走一遭,一则点几只菜,嘬上一顿,其次,则接“秀才”回家。经过一番梳理,我们个个山青水绿,特别是“暴徒”,穿了件簇新的白色衬衫,还用水抹了个大背头。

场部唯一的饭店――丈食堂为“讲用会”供应伙食,停止营业,眼看到了午饭时间,“肚子”问题还是没有着落。转了一大圈又来到大食堂门口,往里一瞧,“积极分子”们正在“积极”用餐,桌上八菜一汤,笼屉上堆满了白面馒头,瓷盆里盛满了白花花的米饭,条盆里倒满了面条,看着“积极分子”们嘴里“讲”着些革命词藻,“用”着可口的饭菜,我们的肚子直打乱鼓。“博士”往嘴里圈起拇指与食指,发出一声呼哨,――这是我们平时用来联络的暗号,不一会儿,“秀才”从餐厅走出,“博土”赶快对着他耳语了几句,“秀才”又回到餐厅“讲”、“用”。

我们转到餐厅后面的墙旮旯,好一阵子,“秀才”又重新出现在我们中间,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几个馒头分给大家,其中有两个还是咬过的,别看他平时文绉绉的,看来还颇得“鼓上蚤”的真传!三下五除二,全在肚里了,却不知什么味,有人说口干,于是4个人一起蹩进伙房要水喝。只见伙房里只有一个老伙夫在锅台边铲着一张硕大的锅巴,可能烧饭时火旺了些,锅巴全粘在锅上,被铲起的看上去黑黑的,颜色焦八拉叽的。锅台旁放着一个泔潲桶。“缸里有水自己喝。”他只顾低头用力铲锅巴。我们一个个将水喝了个瓢朝天。看那张硕大的锅巴,“博士”眼睛一亮,走到“老伙夫”背后,陪着笑脸说:“老师傅,看来蛮难铲的嘛!”“老伙头”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还可以。可惜了,只能喂猪了。”只见“博士”和“秀才”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秀才”立刻凑上去说:“代表们都说这次‘讲用会’的饭菜味道太好了,您老手艺真好,要不我写篇稿子到场部广播台宣传一下。”“老伙夫”的脸上立刻皱起一堆甜甜的笑纹,“博土”见状马上塞过一支烟,一直捅到他的肚脐跟前。“老伙夫”慌忙去接,“暴徒”乘势接过锅铲:“我来铲”,我在一旁迅速点火。我们4人心领神会,配合默契,“秀才”煞有介事地在纸上写着,“暴徒”用力铲着锅巴。不一会儿,“采访”结束,锅巴也完整铲下,在我们死缠乱磨的攻势之下,“老伙夫”作出了改变锅巴命运的抉择,决定将锅巴用2公斤全国粮票的代价转让给我们。

锅巴实在太大,直径足有八九十公分,分量也不轻,足有五六公斤。七手八脚把它拗成几瓣,“暴徒”脱下白衬衫,我脱下军装裹了锅巴。扛战利品的苦差理所当然地就落到了“暴徒”和我的身上。4人一路哼着《打靶归来》欢快的节奏往连队赶。回到连队,我立即找来一只平时集脸盆、脚盆、饭盆功能于一体的军用面盆(偶尔也作尿盆),洗干净,掰了几块锅巴,放上一锅水。不一会儿,一盆冒着浓浓焦味的泡饭,让我们个个吃得肚皮浑圆。靠着这张锅巴,我们几个的肚皮整整浑圆了三四天。

唉,在那虚“火”旺盛的年代,整个社会不就是张被烤焦的锅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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