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真小孩

有一次，我到一所学校做讲座，学校特别安排了一个四年级女生来接我，给我引路，她牵着我的手进入报告厅。在这个过程中，女生对我说：“汤老师，我最喜欢看你的作品了。你真了不起，写了那么多好作品。”我常常会遇到喜欢我作品的小粉丝，因此，听她这么说，我也把她当作了我的小粉丝。于是，我问她：“你喜欢我哪部作品？”她张张嘴，愣住了，回答不上来。我明白了，她其实并没有读过我的作品，只是今天因为牵着我的手走进报告厅，她顺便说了句客套话而已。我们的交谈自然也无法进行下去。幸好那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报告厅，读书报告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学校选她来接我，引领我进入报告厅，可见她在学校里的表现也很优秀，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但是，我和她之间短短的对话之后，我心里一直在为她感到遗憾。我遗憾的并不是她没有读过我的作品，而是因为她没有读过我的作品，却对我说“汤老师，我最喜欢看你的作品了”这样的假话。也许她今天说假话只是想表达她对我的好意，表达以她为代表的他们学校的学生对我作品的欢迎和认可，但她的话并没有安慰我，反而让我充满担忧。

大人常常会因为各种不同的目的而说假话。政治家会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而说假话；企业家会为了利益而欺诈；朋友之间也会为了情面而客套；甚至夫妻之间也会为了避免麻烦而说些“善意的谎言”。但是，我不希望孩子过早地说假话，过早地懂得“人情世故”。

小孩子应该是天真烂漫的。心地单纯，性格直率，既不受世俗礼节的拘束，也不为权威屈服，就像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装》里那个孩子：当所有的大人明明看见皇帝光着屁股走在游行队伍的前列，却都不敢说实话，都自欺欺人地认为皇帝穿了华丽的新衣时，只有他大声地宣布：皇帝什么也没穿呀！于是，在这个天真的小孩身上，人类看到了希望――虽然大人都变得虚伪了，但我们的孩子仍然天真，因为有天真的孩子在，世界便依然有希望。

在一个说假话的时代，说真话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有时候要以生命为代价。曾经有一位名叫张志新的女性，因为说真话，在期间被割断喉咙、残酷地杀害了。她说的真话其实是大实话：领袖是人不是神。不管一个人多么伟大，他也是人，不是神；不管一个人多么正确，他也可能犯错，这是普通人都应该有的常识。但在那个极权时代，人们连常识也不敢坚持，于是，所有的人都只能说假话。如果有更多的人能像张志新那样说真话呢？世界应该就是另一种样子吧，就像当那个小孩子说“皇帝什么也没有穿”的时候，所有围观的人都笑起来：“是呀，皇帝什么也没有穿呀！”于是，皇帝不是也发抖了吗？

那么，如果不能说真话，我们就保持沉默吧。沉默也是一种力量，也是对真理的坚持。

今天的孩子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生活在和平安定的环境中，应该养成说真话的习惯――说出自己看见的、知道的和了解的，而不为任何目的人云亦云或者说假话。

养成说真话的习惯，也是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遇到问题自己找答案，而不是把现成的答案拿来，也不跟着别人起哄。

养成说真话的习惯，也是培养勇敢和自信。比如，当有人指鹿为马的时候，你坚持说那不是马是鹿，是要有自信的――你得知道马和鹿的根本区别，虽然它们都属于动物界脊索门脊椎动物亚门哺乳纲，但马属于奇蹄目，而鹿属于偶蹄目，也就是说马的脚趾是单数，而鹿的脚趾是双数。有了这种自信，意味着你得比别人更见多识广。当一个有权势的人指鹿为马的时候，你要独立思考，洞察他如此颠倒是非的真正目的，面对这样的情况，你需要有巨大的勇气和智慧。

孩子是国家和民族的未来。有什么样的孩子，就有什么样的未来。如果我们有一群天真、活泼、健康、自信的真小孩，我们就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原载2012年3月15日《渤海早报・渤海潮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