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云影帝易做,知音难求

时间:2022-09-02 07:46:08

刘青云的脸颇具欺骗性,黑且平淡,看不出一位公认的香港“性格演员”该有的张狂与凌厉,就如同坚固的地表隔绝了地心深处的熔岩汹涌。只有最恰切的友情,才能化开这份坚硬。所以若要照见他的真心,或许,无不敢言的黄秋生、狂癫不羁的吴镇宇、脾气又臭又硬的杜琪峰、脑洞常开的韦家辉……这些盘绕在他生命里的怪人朋友,才是最好的镜子。

损友

“你知不知道,我儿子只有两个偶像,一个是刘青云,一个是奥巴马。他本来分不清楚谁是谁,后来我把刘青云带到家里给Feynman看,看清楚啊,这个叔叔是刘青云,不是奥巴马,别再乱叫了。”

说这话时,吴镇宇笑得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原本宣传方按部就班的访问已经令他有点心不在焉,但一提到刘青云,吴镇宇阴沉的表情突然亮了。

“你知不知道,不是每一个男生都像我一样,会看书,做饭,照顾小孩的。”吴镇宇挤出一副既N瑟又无所谓的表情。“我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有人不看书的!黄秋生现在是不是常讲自己读很多书,对啊,第一页和最后一页嘛,所以他永远不会跟你讲内容。黄秋生没救了,刘青云还好,他问我平时做什么,我说看书,他说为什么不看电影,我说看书等于看一部电影。所以他也一样开始看书了,之后大家就分享,他看了什么书,我们都会有共同的话题。”

吴镇宇讲起刘青云来,三句真两句假,总要黑上一段才过瘾。他们彼此认识超过三十年,一样是通过无线训练班踏足娱乐圈,后来又在真刀真枪的香港电影工业体系下与癫狂不羁的黄秋生结识,三人一路打拼,看着对方从名不见经传的“龙套”成为香港电影界的“一个字头”,做到“影帝”、“戏骨”。所谓老友鬼鬼,便是如此。

黄秋生将自己比作丘处机,将吴镇宇比作黄药师,两人身上均抹不掉亦正亦邪的影子,唯刘青云获高度褒奖,得花名“郭靖”。除“大智若愚”外,“黄处机”嘴上不饶人,称“此角对外形要求不高。”三人虽同以“演技派”闻名天下,但黄秋生说,跟刘青云站在一起,他总有点偶像的自信。

刘青云也不辩驳。实话讲,18岁那年他被家人、朋友怂恿去考无线训练班的时候,全然没想到会被录取。后来,刘青云接到录取通知书,心里一直有个疑问:“难道他们要拍少年包公?”

提起刘青云的黑脸,尔冬升就“满腹牢骚”。

1986年,尔冬升同母异父的二哥姜大卫执导电影《听不到的说话》。那时候,刘青云刚刚凭借《新扎师兄》里的“fit佬”一角在电视界窜红,借着人气,姜大卫给了他银幕触电的机会,饰演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社会边缘人麦基。

回到家,姜大卫常跟弟弟提起刘青云,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剧组有个人跟你长得很像。”“胡扯!怎么会像呢!刘青云又黑又丑!”尔冬升不爽。

后来,两个人在八达岭外的内蒙古康西草原碰面,拍电视剧《一代皇后大玉儿》。“他很惨的,我比他大七岁,但因为他长得老,所以我演多尔衮,他演皇太极,你说多好笑。”尔冬升说起话来铿铿锵锵,分外解气。“他真的很黑,潘迎紫跟他演对手戏,人家漂亮嘛,灯光师就都打正光,显得皮肤很白、肤质很好。但那个光一打完,刘青云坐在旁边乌漆墨黑的,根本看不见。然后他就翻脸了,骂那个灯光师,你这样补怎么行呢,怎么看得见我。”

“我一直觉得香港训练班比较合理。”尔冬升说,“起码选择标准多元化,选出来的不是全部帅哥美女,跟内地的电影学院不一样,电影学院都是帅哥美女,那长得不漂亮的到哪里去呢,很多高手就给埋没了。虽然同样是训练班出身,刘青云跟刘德华、梁朝伟显然不是一个路子。刘德华、梁朝伟生来就是偶像脸,观众看了是有性幻想的,刘青云就必须靠积累演技。”

入行三十几年,电影接了上百部,演过勇猛的警察、正义的城市英雄、阴鸷的杀手、过气的大佬、失意的音乐人、精神分裂的神探……就算没有一张看了就会大红大紫的脸,刘青云终究还是成了香港影坛“性格演员”的代名词。黄秋生和吴镇宇与他是“同版本”的故事,尔冬升笑言他们“物以类聚”。

战士

“像我们这样肯动脑子演戏,又有反抗精神的演员,很少的。”黄秋生说话的样子像个战士,他崇拜亚历山大、成吉思汗和贝多芬,有英雄情结。“我经常跟儿子讲,男人就是要时刻准备战斗。我年轻的时候拍戏,大家都怕麻烦,有话就别讲,别挑事,别逞英雄。可是小的时候,学校里教我们学岳飞呀、史可法啊,长大后到了社会上,又要我们把以前那些都忘了。你需要知道这些人,崇拜这些人,但你不要做这种人。你要当英雄啊?千万不要。那我为什么受教育呀?只是知道几个概念,几个人物,几个年份就算了?浪费时间。”

黄秋生记得,他跟刘青云第一次碰面是在无线电视台的走廊。那时候演员们等通告都会聚在化妆间里说笑。黄秋生觉得无趣,很少待在化妆间,就一个人在走廊溜达。每次都见一张黑脸的刘青云坐在楼梯上抽烟。后来时间久了,两个人便开始搭话,聊电影,也谈舞台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单单和他聊得来,或许是觉得他有想法,可以讨论一下演技。跟其他人说什么啊,说术语他们又不懂。”

一周七天,每天都开工,从早上六点拍到晚上两点。拍外景一天拍五场、六场。六点进棚,一个晚上可以拍20场戏。在电视台的日子,甭管你是初出茅庐的龙套,还是当家小生、花旦,都没分别,一样的高强度。

“我们那时候没有模拟训练的”,吴镇宇回忆当时的情形,“不像电影学院的学生有四年时间可以模拟,我们就是给你一颗手榴弹,直接把你送上战场了,一天24小时,除了睡觉那8个小时,都在拍戏。打完一场仗,大多数人已经对战场没幻想了嘛。”

别人没幻想了,有些人却注定要战斗,再高强度的工作也不能将他们驯服。

“我们几个的共同点就是很喜欢表演,有自己的想法,很坚持自己的想法。”刘青云对记者说,“演一个很小的角色都会问很多问题,为什么是这样,想搞清楚,拜托导演解释给我们听。有的导演就觉得你很认真,有的就嫌你烦,他们解释不了,我们就自己编一段,写出来交给对手,如果对手同意了,大家就一起拍。”这种天生的挑剔与自我坚持,令他们与演艺圈大环境格格不入。

吴镇宇记得拍《大时代》时,刘青云就很爱钻牛角尖。有一场戏,他饰演的方展博要睡在天桥下。“他琢磨了好久,问我,这个人遇到了难题也不去解决,跑到天桥下抱头大睡,这真实吗?我说,当然啦,你不知道睡觉对一个人多重要,天大的事睡醒一觉就都能面对了。后来我就拉他去荃湾的一个公园,我说你敢不敢在这儿睡一个下午。当时公园里的人很多,他想了想说敢啊,我们俩就躺在地上开始睡,很多人围着我们看,还有人把我们拍醒,说,‘喂,给签个名’”。

恋旧

平素一脸忠厚老实的刘青云,一沾上戏,就会不顾一切。这是杜琪峰对他的印象。

1998年,杜琪峰和刘青云在澳门一同拍摄电影《暗花》,那时候银河映像刚刚成立两年,既缺钱,又缺人,处处捉襟见肘。那几年,刘青云在香港电影圈已经做的有声有色,演出了一批像《七月十四》《新不了情》《冲锋队之怒火街头》等助他荣膺金像奖影帝提名的作品,身价一路看涨。但他却甘愿自降片酬加入“银河战队”,只因为与杜琪峰、韦家辉一起拍戏“来得过瘾。”

杜琪峰记得,那时距刘青云和郭蔼明的婚礼只有几天时间。他们卡在一场戏上苦无思路,他每天逼焦虑之中的刘青云跟游乃海一起想究竟人死了以后如何还能开枪杀人。想不出来,大家就坐在澳门那些旧房子的台阶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直到婚礼前三天,大家决定无论如何要拍,那场戏有很多玻璃要爆破,连杜琪峰也不敢说安全措施万无一失。拍之前,杜琪峰听见刘青云跟游乃海交代,“万一出了事,你也一定要送我上飞机回香港。”所幸一切平安,现在回想起来,杜琪峰一是感慨像电影剧情,二是觉得刘青云确实够胆。

杜琪峰欣赏刘青云身上的不安分。“演员是需要疯一点的,你没欲望的话,就会很舒服的重复同一种类型。当时我觉得他自身的内涵很高,他用自己的判断去看一个角色,不会盲目地模仿谁。香港很多演员,装这个装那个,非常古怪。在我的电影里我很清楚地看到青云,是用着自己的一套演法。”

银河映像那几年,杜琪峰总觉得他和刘青云走得过近,拍戏、吃饭,吃饭、拍戏,常常在一起。刘青云性格被动,老杜看穿了这一点,每每收工就喊上他,叫他去家里小坐。两人都极爱美食,喜欢自己弄几个小菜,喝上几杯。酒过三巡,老杜就开始谈他的电影、理想、英雄主义云云。

两个人惺惺相惜,搭档起来也是绝配。杜琪峰拍戏极快,一个极端的例子是《辣手回春》,从构思、拍摄到剪接总共用了27天。他的许多电影都是边拍边写。有时候要开工了,剧本上却没几个字,全靠临场发挥,这种事足以令大多数演员崩溃,但刘青云总有办法招架。“我和刘青云合作,他会比较辛苦一点,他永远都是演比较难演的角色。我们两个人之间多年的合作好像已经界定了‘刘青云是有一定素质的’”。臭脾气的老杜捧起刘青云来毫不含糊,“我们应该要求刘青云有些不同,在戏里有些不同的演法。所以很多时候会比较依赖他,有时候也会征询他的意见。他是个太成熟的演员,有些事可能他看得比我更清楚,所以有时他会参与角色的创作―其他演员都不会的。”

杜琪峰和韦家辉试图将刘青云训练出三头六臂。拍《一个字头的诞生》,刘青云记得他一个人好似做了六七份工,忙的穷途末路。“吴镇宇开车,摄影机固定在车头,摄影师藏在车尾,那个镜头是说我们去劫解款车,吴镇宇被人炸死,我就坐在吴镇宇的位子,将车子向前撞去,接着摄影师从车尾走出来拆车头的摄影机,我就要帮忙按反应弹,抱一个女演员进后备箱,然后替自己擦血浆,最后躺下来装死。你在现场看,真的会很好笑,感觉不像是在拍电影,像是在实验,每一天都是这么刺激。”他模仿自己一边驾车一边极力搂住副驾上的摄影师怕一转弯他就会掉下去的紧张神情,突然自己也觉得很好笑。“因为片酬太少,愿意跟我们拍戏的工作人员不多,有场戏原本是要把一辆车炸掉,但当时我们只有一辆车,就是导演的,我们只好想办法怎么能让车不被炸掉,还能拍出来好看的戏。那时候,真的可以说是文思泉涌。”刘青云沉浸在回忆里享受了一会,忽然说道,“虽然没钱,但那真是我最好的时光。”

年华易老

眼前的刘青云51岁了,新长出来的胡茬也是白色的。他在电影《暴疯语》的会后接受《大众电影》的采访,碰面的工作人员都赶来跟他道喜。几天前,他刚刚凭借《窃听风云3》和《暴疯语》拿到本届金像奖影帝提名的“双保险”。

他在《暴疯语》中和黄晓明搭档,饰演一个因压力而精神崩溃的病人,亲手将妻子推出窗外。相比几年前在《神探》中割下自己的耳朵,一会玩活埋,一会把自己锁进旅行箱沿楼梯滚下去,这一次刘青云把对精神疾病患者的诠释升华到新的境界,痛苦、压抑、纠结却又有着不极力外化的克制。

电影拍摄前,他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说一位60多岁的老人抱着自己的孙子跳楼。刘青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现在很多人生活得不开心,也许和工作压力有关,也许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

刘青云说他也常常感觉烦躁,很怕等红绿灯,怕堵车,每次遇到堵车都要骂自己,为什么不选另外一条路,其实心里很明白,选了另外一条路,车还是会堵。“这可能就是一种病。在马路上,经常见到人家吵架,都是因为一些开车的小事,你快一点,我快一点,好像在比赛一样。我觉得可能现在我们比较重视钱,但是没办法,没钱怎么生活,大家都在压力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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