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悲情褪去悲剧色彩以后

时间:2022-09-02 09:53:05

当悲情褪去悲剧色彩以后

摘 要: 封建压抑的时代,时代之下必然的家长制度没有给人们提供正常婚姻实践的可能性,哪怕是一时俊彦陆游也抵挡不住与表妹唐婉凄怆的爱情终局。时人乃至后人过多地添饰陆游头婚的悲剧,而忽视了陆游继配王氏的存在。混沌蒙昧抑或睿智开化的岁月中,冲淡平和,怜取眼前人是我们解释历史,对待现有生活的应有态度。

关键词: 陆游 爱情悲剧 精神存在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钗头凤》

留柳湖畔,韵味书室,密中闺阁,唐婉才情撒溢。青年正值,情窦初开,两小无猜,二人亲密无间,形影不离。爱之深,情之切,情投意合,把酒作诗,共话明月夜,同叙来日情,多么登对的亲密爱人,多么羡煞旁人的天造姻缘。不必说天公不作美的“圣哲箴言”,不必歆羡霎时的美丽,千古年间,人们似乎总在替陆游唐婉这对曾经的模范夫妻以被迫分手的绝望方式谱写爱情的终局而感到深沉的痛与恨。

不必言谈爱情的滋味,我们如此幼稚,但更或许,距离最美,距离造就的悲剧也着实多了那么一份凄美的含义。维纳斯因断臂而更加出世,凤凰因集香木自焚更加哀情,倘若陆游与唐婉之间少了那么一份凄婉,陆游的人生戏剧似乎也就少了那么一些意味。我们关注《钗头凤》,我们怜悯这段怆世爱情,我们也忽略了一个人,用毕生的经历站在陆游背后的那个女人,相夫教子,见证沈园偶遇,见证《钗头凤》的出世、入世,却只是这样,不是那个女人,却又甘愿做了那个女人。不愿意提及陆游和表妹唐婉的情到底有多伤,提的人太多,最美的情也渗透进了烦腻的元素。更何况,一段离别情,伤的确是两个当事人,更伤的,在我看来,是王氏,陪伴陆游几十载,到头来,只是落得离世后陆游的两句哀婉。

作为南宋引领一朝风尚的文学英雄,“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冲天豪气叫人仰目而视,“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的抒情柔肠亦勾起时人甚至后人的丝丝怜意。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悲剧与《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和焦仲卿的离别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在父母眼中,尤其是在饱览群书,深受礼数洗礼的藏书家父亲陆宰眼中,自由恋爱从来都不是应有之义。在墨守礼教的家长看来,门不当户不对的恋爱,未经媒妁程序的婚姻宛如子女仕途中干枯的树叶,道路还未来得及扫干净,又为其所覆盖,不仅遮蔽了对方的仕途,也消残了自身的蓬勃生气。而陆游过分沉浸于男欢女爱之中,甚至不惜为此与母亲抬杠,不免影响了学业仕途和家庭关系。迫于父母的压力,陆游一纸休书,与唐婉分手,曾经的鸳鸯沦落为啼血杜鹃。而焦仲卿亦是因为焦母的原因,“无奈”休了刘兰芝,劳燕分飞,相思成灰。就二者的分手原因之一来说,均可归因于长辈的介入。的确,我们不可否认时事造悲歌,封建社会腐朽的家长制度,封建制度对人性的压抑,对人们婚恋自由的间接干涉,传统家庭道德对个体思想的浸染,都能解释爱情悲剧的原因。有些问题我们无法回避,因为我们生来就受到某种约束,在我们与时代的斗争中,我们需要协助时代。很多时候,妥协是永恒发展中的片刻需要。

然而,除了野蛮而空虚的外因,在政治的粗涉,在时代,在制度,在家长与自身难解难分的争执中,内因亦是事故的导火索,很多时候,是我们自己撕碎了自己。在《孔雀东南飞》的故事中,除了“大人故嫌弃迟”的母亲这把外力之外,究其个人原因,焦仲卿的性格中未免透露着几分正常妥协范围之外的懦弱。作为一个独立的男性个体,作为夹杂在复杂婆媳关系之间的中间人,纵使时代百般“刁难”,纵使自己站在风头浪尖,个人也应在适当妥协中竭力协调,至少寻求“折中”之道,而非一味妥协。焦仲卿作为一名完整的男性个体,丝毫无法调和妻子与母亲之间的关系,甚至任凭雨打风吹,屋檐雨漏,形势愈演愈烈,最终一手丢弃了自己的婚姻选择权、自,这也是其情感悲剧的“关键”。联系到陆游,我们自然不可否认其父辈情节,尊老向来都立足于美德的至高点,不可否认陆游诗作的成就,爱国主义情怀,不可否认其情深意重,始终牵绊着青梅竹马的唐婉。但是,也不可否认的是,陆游的性格中必然隐匿着几分焦仲卿般的怯弱,第一次婚姻的失守必然有守擂人的自身问题。

至此,陆游的第二任妻子王氏的生活悲剧原因也得到了解释。我们确实不能理解王氏,不能理解一个女人过了几十年所谓的“名存实亡”的夫妻生活,不能理解她如何含辛茹苦,独守躯壳,同枕边人同床异梦。或许这便是时代,封建制度,封建传统思想的戕害,王氏只是其中的一个罹难人;或许是陆游太重情重义,无法忘却若即若离的表妹;或许是王氏作为封建家庭中的妇女,恪守妇道,出于封建家庭女性的本能;但更或许是因为王氏心中藏匿的对陆游内敛的爱。无数人只是在叹息陨落了的爱情,只是感慨陆游《钗头凤》的情真意切,或多或少地忽略了王氏的精神存在。当然,我们无法定论王氏作为陆游妻子的操守与尽责。

在此,我们需要大致探究陆游在文学创作上登峰造极、名载史册的缘由。自幼祖辈、父辈的家庭教育,仕途经历的影响,亲历了为秦侩所抵触以致无法顺利考取功名等灰色体悟,曾几的赏识、提携,陆游自身的天资聪颖、勤勉进取等诸多因素促使陆游的人生在曲折的经历中发展,最终陆游功成名遂。除此之外,虽然几十载的夫妻光景中,王氏与陆游的感情并不交好,但是在陆游的生命进程中,始终陪伴左右的王氏仍旧功不可没。毋庸置疑,王氏不及唐婉的知书达理、温婉美丽,但唐婉毕竟只陪伴了陆游三载的人妻光景,年轻懵懂的青葱岁月,美的爱情升华为陆游心中永恒的梦与痛。与陆游一道同甘共苦,历经沧桑变化的还是王氏。是王氏营造了陆游日后儿女绕膝,笑语盈盈的幸福生活光景,虽然陆游晚期因为生活窘迫为下一代的婚姻问题堪忧,但是,陆游自己也坦诚,在苦闷彷徨时期,妻子与儿女的存在无疑为其增添了生活的情趣与希望,一如“读经妻问生疏字,尝酒儿斟潋滟杯”。

我们常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默默支持他的女人。即便放在南宋,这一理论依旧稳站脚跟。我们有理由相信,王氏就是陆游背后的那个成功根基所在。日子久了,再淡的情也将幻化,即便没有幻化成为爱情,亲情的力量也始终坚挺而又强大。陆游和王氏之间必定是存在感情的,王氏辞世后,陆游作《自伤》一首:“朝雨暮雨梅子黄,东家西家鬻兰香。白头老鳏哭空堂,不独悼死亦自伤。齿如败屐鬓如霜,计此光景宁久长。扶杖欲起辄仆床,去死近如不隔墙。世间万事俱茫茫,惟有进德当自强。往从二士饿首阳,千载骨朽犹芬芳。”作为一时俊彦,陆游与唐婉举案齐眉,盟誓不移,人尽皆知,高调过后的内敛得以解释陆游对王氏的平淡,哪怕只是王氏辞世后赋以寥寥数字加以悼念,哪怕并未在其中提及王氏的名字。

把伤情当做伤情,注定所指向的感情只是悲剧。看待陆游,我们过分地看重他与唐婉之间的婚姻悲剧,看待陆游和唐婉,我们又过分地看重了其间的悲剧意味。对于这段感情,一座沈园,几曲宋词,一段深长而又美好的回忆,足矣,罢矣。曲终人散,散得纠结,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当真陆游和唐婉长相厮守了,又会不会真如陆游双亲所料,废了学业和仕途呢?无人知晓,毕竟儿女情长总是一把双刃剑。但是我们能够确定的是,《钗头凤》等词作乃至陆游的整个人生心境都会是另外一番情境,陆游就不会是我们所稔知的那个陆游。数多人都声称陆游的两段婚姻都是悲剧,第一段和爱的人不能海枯石烂,第二段婚姻娶了一个不爱的人却需要白头偕老。在第二段婚姻中,更悲剧的却是背后默默无闻,坚强存在的王氏而已。

不是为一个女人的单纯辩解,只是当我们用放大镜看世界的时候,美好的更加美好,悲剧的更富悲剧色彩,明明用这种视角看待了历史,看待了世界,却又要“为赋新词强说愁”。埋怨陆游对第一段感情的不着力挽留,神疑王氏为人妻的“至高境界”,所有的悲剧也好,喜剧也罢,也都只是生活,王氏处在这样的生活之中,我们,作为他人的旁观者,自我的领航者,更应该保持冲淡平和的心态,在生活中缅怀过去,更多地看清现在,怜取眼前人。

参考文献:

[1]陆曾(纂修).山阴陆氏谱系[M].上海:上海图书馆,清康熙四十三年世德堂刻本.

[2]卢衍鹏.文学研究的政治审美因素[J].社会科学,2011(07).

[3]李志海.孔雀东南飞故园拾穗[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8.

[4]陆游著.夏承焘导读.陆游词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5]朱东润.陆游传[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上一篇:浅析赫西俄德《神谱》中“弑父”这一经典母题 下一篇:《廿四诗品》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