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克人大搬家

时间:2022-09-01 08:04:12

哈萨克人大搬家

可可托海的初遇

这次进入额尔齐斯河大峡谷,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新鲜体验。车子离开富蕴后,经过一个半小时的七转十八弯山间公路后,前面豁然开朗,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可可苏海湖。5月份正是枯水期,开阔的湖底散布着几个蓝色的水宕,其他地方便是长满芦苇和水草的甸子了。在湖边下车,我们都不约而同静静地站在湖边。这里的枯草间已是隐隐泛青,目光由近及远,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新明亮,看到的是一片圣洁的世界。

大约十几分钟后,还在不断变换视角拍摄的我,突然听到朋友的一声呼喊,待我循声转头,看见的是这样的一幕:在蓝天和近处的山脊衬托下,一排驼队从我们刚刚过来的山口,慢慢地朝着这边走过来,离我们越来越近,前面跑着的狗发出的吠声、骆驼在行进中不停地仰头发出的低缓鸣叫声以及清脆悠扬的驼铃声,也渐渐清晰而富有魅力。接着,随之而来的是大队牛群和羊群,蹄声阵阵,哞咩乱叫,在后面两个骑马的人驱赶下,浩浩荡荡,夹裹着尘土,犹如两朵形状各异而又不时变化着的云彩,飘了过来。

我们是幸运的。刚刚进入额尔齐斯河大峡谷的边缘,就遇到了传说中的哈萨克人“转场”。额尔齐斯河流经的地方,遍布着哈萨克人的足迹,那里写满了他们民族自强不息的诗篇。这个时候,是上午10点左右。随着一阵喧腾,哈萨克人转场的队伍从面前走过,向着不远处的可可托海镇缓缓飘荡。这简直就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视觉盛宴,让我们激动不已。当地人说,其实,在这里,在这个季节,遇到转场的哈萨克人,实在是太容易了,这只是哈萨克人一年四次转场的开始。于是,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哈萨克人的转场,就一直伴随着我们,真切体验了哈萨克人与大自然紧密相连的大搬家生活。

白桦林里胡安的家

那一天,我们不断地在路上遇到哈萨克人的大搬家队伍,他们都是从冬窝子里(冬天定居的地方)出来赶往额尔齐斯河上游大峡谷深处的高山夏牧场的。我们一行边走边停边拍,晚上住在了钟山宾馆,这是可可托海镇较好的一家私人宾馆了。额尔齐斯河就从可可托海镇昼夜不息地穿过,世界地质界著名的3号矿坑就在镇子的边缘上。当年中苏交恶时为了还债,中国硬是从这个坑里只用一年多时间弄出来一批又一批的稀有矿石,经过额尔齐斯河运到了前苏联,偿还了40%左右的债务。于是,这个被称为世界地质“麦加”圣地的3号矿坑更加赋予了额尔齐斯河大峡谷神秘的色彩。其实,发现并让这个矿坑慢慢闻名于世的还是哈萨克人。辗转迁徙的哈萨克牧民,很早以前就在这里发现了露于地表的绿柱石等宝石,并采集作为珠宝装饰物。他们在不断地转场中捡拾着宝石,带出峡谷,才有了后来矿藏的开采。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沿着额尔齐斯河,来到了离可可托海镇10多公里之外的桦树林。这里被哈萨克人称作“大东沟”,是哈萨克人转场的必经之地,是歇息的中转站。额尔齐斯河上游大峡谷的路都是哈萨克人千百年来用马蹄子踏出来的宽窄不一的道路,他们叫牧道,其实就是转场的道路。由于这里景区开发的需要,开发者已经将只能走汽车的路从可可托海镇修到了更远的神钟山,在那里有一座铁桥,过了铁桥沿额尔齐斯河左侧,再有27公里就到了哈萨克人大搬家的又一中转站——季兰德温泉。除了步行,骑马是进入额尔齐斯河大峡谷深处的唯一交通方式,这也给我们更好地体验哈萨克人的马背生活提供了便利。

远看额尔齐斯河的边缘犹如塌方一般,向导说,那便是100多年前震撼全球的富蕴大地震的遗迹。又一个转场的阿吾勒(小部落)停在了白桦林,他们安置好驼队以及羊群牛群,就在路边吃上了早餐。奶疙瘩堆满了小饭桌,奶茶冒出来丝丝热气。只是我发现,在吃饭前这支队伍的主人将一只羊拴在了一棵树上,那是送给胡安家的。开始我想这应该是他们的一种习惯和风俗,遇到吃饭时都要送给人家一只羊的,这样也算是一种回报。打听后才知道,原来这支转场队伍的主人是我们的三个向导中的一个叫胡安的亲戚。哈萨克人转场中相互在亲戚、朋友、邻里家吃饭,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他们之间的相互照应几乎成了一种习俗。

胡安的姐姐一家吃完饭,就要继续前行,他们今天的歇脚点和我们的目的地都是季兰德温泉。收拾上路的时候,我发现胡安姐姐骑的那匹马的马鞍甚是精美,原来这是他们家银制的祖传马鞍。马鞍、脚蹬和其他全套的披挂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已经磨得发亮的牛皮座垫依然完好无损。胡安告诉我们,转场一般需要5到7天,才能到达自己要去的牧场。

哈萨克人的历史就是在游牧中谱写的。在神话般的民间传说里,“哈萨克”的意思是“白色的天鹅”。这个名字象征着哈萨克人群居和迁徙的传统,而哈萨克那历史悠久而又丰富多彩的游牧文化就集中体现在贯穿一年四季的“转场”生活中。

在温泉小旅馆吃手抓羊肉

我们在哈萨克向导的引导下,行进的速度自然要比转场的队伍快。离开白桦林后,沿途经过一些哈萨克人定居的零星村庄,他们叫窝子,最多居住的也只有十几、二十几户。神钟山是哈萨克人崇拜的地方,整个山形犹如一口倒扣的大钟,耸立在额尔齐斯河岸边。为了便于拍摄,我坚持不骑马,徒步行走。拐过一处山口,一处河边平地展现在我的眼前,水草丰美,已有野花开放。突然,向导孜亚提叫我,说那边的一团绿色就是冬虫夏草,春季正在开花。待我走近了一看,却是牡丹。原来我们所说的冬虫夏草,在其生长过程中就是这种野生牡丹,还有叫野生芍药的。它们春季开花,到了冬季凋零时,根部便成了冬虫夏草。这是一种神奇的植物。

下午4点多,我们到达了季兰德温泉,安顿在哈萨克人比多拉的小型旅馆里。这里是山间的一处平坝,高出河床几十米的样子,流经的额尔齐斯河两岸分布着大小十几处温泉,也是转场的哈萨克人洗去一身尘土和疲劳的地方。这家小旅馆其实只有两排小平房和几个硕大的白色毡房,远看就像河边盛开的蘑菇。他在温泉上面盖了石头小屋,将温泉修整得更加适合人们洗澡了。小屋外边围着一绳子的白色布条,据说那是哈萨克人的一种祭礼。

温泉周围景色极佳,此刻正是太阳夕照的时候,温暖的阳光洒满山间河谷和一片片树林,旅馆前面不远处便是一座铁桥,铁桥那头悬挂着一处瀑布。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转场的一家才赶到了这里。他们选择在小旅馆西侧的高台上停下来,安置好毡房,卸下炉灶,便开始做饭。走累了的羊群和牛群散布在周围,卧下来休息,也有强壮的牛羊不停地叫着,一时间牛羊的叫声充满了这块不大的山间谷地。最吃苦耐劳的还算是驮着毡房及整个家当行进的骆驼,它们暂时卸下了重担,有了难得的歇息时间,静静地卧在地。似乎始终昂起的头部,长长的嘴巴不停地咀嚼,还不时地发出一声细细的叫声。

有人说,哈萨克牧民的财富有一半是为客人准备的。的确,在哈萨克同胞的家里,主人招呼我们品尝特色食品,热情得使人无法拒绝。馕块、奶疙瘩、酥油茶、奶茶样样都有。大块的奶疙瘩十分坚硬,一定要先切成小块食用。手抓饭、大盘鸡、拉条子也是必尝的几道美食。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一大盘的手抓羊肉,吃法也最显得隆重。手抓肉味道十分鲜美,肉是阿勒泰的大尾羔羊肉,水是额河源头的天然矿泉水,放红萝卜片清煮,起锅后放生洋葱,拌拉面。吃这道菜就有了更多讲究。按照哈萨克的民族习俗,一定先洗净双手,在吃之前,捧双手虔诚地做祷告,感谢真主赐予美好的生活。礼毕,由当地族人先把大块的羊肉用尖刀分成不等的小块,再由席间最为年长的族人亲自挑上上好的肥肉一一送给远道而来的客人。

丢失两匹马

这里的夜晚宁静之极,额尔齐斯河哗哗作响的水声和不知名的虫儿叫声送到耳边,还有马儿不时的喷鼻声,更显得夜的静谧和神秘。月亮耀眼,北斗七星是那么矮,看起来就像挂在了山垭上;几匹马在不远处啃草,嚓嚓声中能让人嗅到草的清香。

季兰德温泉的清晨还是很寒冷的。在我们洗漱的时候,有两队转场的队伍从毡房前穿过。另一群不知道夜间什么时候安顿下来的羊群和驼队过夜之后也正在收拾家当,准备上路了。在小旅馆西侧过夜的胡安的姐姐一家早已收起了毡房,这个有五口人的哈萨克牧民家庭吃过烤馕,喝完奶茶,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却发现有两匹放到山上吃草的马找不到了。但他们依然照常上路了,因为他们相信这两匹马会自己回来,或者会被朋友和牧民给送回来。这不能不让人相信,整个额尔齐斯河大峡谷就是他们的家园和乐园,自然与和谐也早已融入这块奇异的土地。

可以说马匹、驼队和狗就是哈萨克牧民家的三件宝,一样都不能少。胡安的姐姐依然抱着孩子骑在第一匹马上,赶起驼队走过了阳光明媚的铁桥。尽早等候在桥下河边的我不失时机地拍下了这一场景。天空以及额尔齐斯河峡谷成为这家哈萨克人转场的背景,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天地人的融汇。

行进在峡谷牧道,我骑的马惊了

在峡谷里越走越远,高山险峻将我们与外界的通讯联系早已隔断。过了季兰德铁架桥,只有乱石横陈的人行马踏小道,时而河边,时而林间,时而缓冲,急转直下,时而遍地泥泞南行;往往是小径曲幽疑无踪,柳暗花明又一景。这就是哈萨克牧民休养生息的世界。我们不断与他们相遇,看他们在马背上悠然自得,轻松前行的英姿,不得不让人生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慨叹。第一次骑马的我们,倒像在马背上"跳舞"。马在大大小小的砾石中或泥潭里行走,或沿着悬崖峭壁的边缘踟躇向前,或在巨石上险些踩空,或从七八十度的陡坡峻岭攀上跃下,或在开阔的草地上脱缰狂奔,总是不断地给我们这些从未有过骑马经验的探奇者制造着一次又一次的惊险和刺激。而哈萨克同胞的羊群和牛群经过时,他们会很有秩序地一条线排开,一个接一个地缓缓前进,只是在地面开阔的地方才会撒欢散开来跑上一阵。

向导孜亚提没拉着我的马缰绳,在马背上拍摄时,突然的颠簸还是让我几次惊出了冷汗,整个脑袋也是紧张得发紧,不敢轻举妄动。刚刚转入一片开阔地,大家情不自禁地策马跑起来时,我的坐骑猛然放开了蹄子,跑了一阵后就前后甩起了屁股,尥起了蹶子。此刻的我有点惊慌失措,拉紧缰绳不能让马稳定下来,于是左脚离开脚蹬,欠身想下马,突然间我想起孜亚提说过,人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这样下马的,一旦右脚卡在脚蹬里,就会有被狂奔的马拖死的危险。激灵一下之后,我随即又将左脚插入脚蹬,用尽全力适应着马的狂跳。不巧的是,马儿却闯进了一片树林里,地面全是大大小小的鱼鳞坑,树杈不断地扫向我的脸部,心想完了。我一边紧紧地拉起缰绳,不让马左右摆动,身子也紧紧地夹着马肚子,一边还要躲闪树枝;一分钟左右,马儿慢慢才安静下来。我赶紧下马,拉着马来到孜亚提跟前,问他是怎么回事。孜亚提检查了马鞍,才发现马鞍的后侧有一铁钉出来了,直接磨破了马的皮肉。孜亚提古铜色的脸上一脸欣慰的笑意,竖起一根大拇指对我说,你真是太勇敢了,也太棒了!我还真的有些骄傲与自豪,哪里有过这样刺激的骑马经历啊!

就这样,我们追随着哈萨克人转场的足迹,每天在路上不下十次地遇到转场的牧群。他们的迁徙以不紧不慢的柔和节奏和浩荡气势见证着哈萨克民族的文化和传统的延续。他们热情而友善,尽管语言不通,见面都会和我们打招呼致意。从孩子到老人,清一色酱紫色的脸庞透露出一家人四季放牧的辛劳。他们骑在马上,牵着驼队,驱赶着成千上百只羊群,浩浩荡荡地融入额尔齐斯大峡谷的立体山水画卷之中,那所有的一切,无不显示着天人合一的原始野性和自然率真。

经过了多少险滩、石径、树林,我们在额尔齐斯河两岸变换着在峡谷中穿梭。四个小时后的中午时分,我们到达了峡谷深处的一处高山牧场。春天刚刚在这里留下一抹绿色,嫩嫩的草芽顶着灿烂的阳光,给整个四周围足有数百亩面积的草场带来了无限生机。过了一座木桥,另外的一处牧场早已有一家哈萨克人安顿下来,他们将在此度过近四个月的时光,待9月中下旬就要往山下再次转场迁徙,回到山下的冬窝子过冬了。额尔齐斯河大峡谷里的各季草场相距各异,牧民每次转场路程最远将近百公里,近的则只有几十公里。

站在松软的草地上,可以遥望到远处的雪山,那是阿尔泰山深处的神山,最远的牧场就在它的脚下。胡安姐姐家的驼队还要继续前进,过了前面的山口,再绕过两座山才能到达自己的春、夏季牧场。我们目送他们走过脚下的牧场,消失在远处的一片绿色里。

哈萨克牧民的转场,就是这样以牧草生长周期为牲畜有序地转移草场,它是一种按季节每年进行3到4次的循环轮牧的过程。

可以说,在这片山水之间,有了哈萨克民族的生活,才使这雄奇而硬朗的山川具有了别样的鲜活和灵性;也正是有了这神奇而温润的山水,哈萨克人的生活才更充满了野性和传奇。哈萨克人的转场,就是他们人生中的岁月欢歌,充满了与额尔齐斯河大峡谷一样的雄奇、神秘、坚毅和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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