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五味:酸甜苦辣咸

时间:2022-09-01 12:30:29

有二十年酒龄了,谈起杯中滋味,自然是――

走入社会大染缸,你再守身如玉、洁身自好,也得沾上点颜色。上班的第一周,我就很幸运地接受了老乡兼领导的第一课:人生如戏,见什么人做什么戏,酒是逢场作戏的道具,一个男人,没这道具做不好戏。我做了好学生,认真领会和实践着师傅的教诲。在机关里上班也确实和学生差不多,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你得不断应酬,你得想法巴结领导,你还得结交铁哥们儿,酒就成了不可或缺的道具。逢年过节的时候,你得昧着良心给领导送礼,特别是给与自己年龄差不多,水平差得多,坐着直升机升迁的新贵们送礼,个中滋味自然是酸涩有余。酸归酸,做还得做。既然是送礼,选酒就得讲究,对于比较熟识的领导,选酒主要看牌子,牌子一定要硬,让人一看酒名,就知道你敬他多少。对于初次见面或不太熟识的领导,除了要牌子,还得要包装,包装不光是礼的脸,关键是送礼人的脸,礼脸光彩照人,领导的脸多半也会光彩照人。当然,这种礼品酒,不上百元趁早别送。

十几年摸爬滚打,也才混了个科级,见笑了。

人生得意,不外乎升官、发财、娶妻、得子。嗜酒的人,酒是万能的,愁时解愁,甜时分甜。与聪明贤惠的妻、活泼伶俐的儿,一起分享我的点滴成功,那是最甜蜜的时刻。再邀最好的朋友一家,挑一精雅小店,两家人围桌一坐,小菜五六,红酒两瓶,气氛马上就上来了。酒桌上有女人,自然就会洋溢出温馨的气氛,又有媚而不妖的酒红点缀,你不心安理得地享受甜蜜幸福都不行。旁边有孩子的嬉闹,又有朋友称颂夫妻恩爱、孩子聪明的甜言蜜语,真是甜到了脚底。

辛辛苦苦,点灯熬油,做出两篇论文送上去,日盼夜盼,等到发表了,作者署名是上司,自己的名字像条尾巴拖在后面,苦哇!闷哇!气哇!废寝忘食,周日不休,研究出点科研成果,等到系统要重奖科技功臣,仍然是上司戴花领奖,苦哇!闷哇!气哇!真想他妈的杀了这世界!在外受欺,在家逞凶,恶狠狠地命令老婆买酒来,管他什么酒,只要是49度以上的,抓起瓶子就灌,这明摆着要出事嘛。所幸老婆善解人意,一个电话唤来俩交心朋友,好,苦呀、闷呀、气呀,有地方倒了,说的多,酒也下得快。这种苦酒多半能把人喝醉,实际上也是不醉不休,醉了神志不清了,似乎烦恼也不存在了,像死猪似的睡一觉,第二天照样去上班。

兴之所至,邀三五同学、朋友聚会,那是人生一大乐事。选酒是关键,一得显出品位,二得显出博识,三得显出大度。所以,一般都选四五十元钱的中等酒,须是经得起品的地方特色酒,话题由酒开始,推杯换盏,品着品着酒延伸到生活、工作、人生。因为太熟识,又毫无顾忌,个个不知天高地厚,胡吹乱侃,以为天下是属于我们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就在不久的将来。酒辣,人辣,整个场面热辣辣的,好像在座的都有通天的本事,你有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反正没一个是吃素的。当然,这时候的话自然是不能当真的,不信第二天去问,保准谁也不会承认。

朋友也有三六九等,跟知心朋友喝酒,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随便在门前的商店提几瓶,只要不是假酒就行。喝着,聊着,发发牢骚,骂骂领导,再谈点绝对私人的想法,酒呢,纯粹是一点无关紧要的调味品,有它味浓点,无它照样能吃出味。

跟老丈人喝酒,总有股咸咸的味道。他永远不满足你的成就,永远期待着你下一个成功。在丈人面前,既不能太放肆,也不能太生分。选酒的讲究就多了,既要讲牌子,又得讲养生,最好是健身药酒之类的,瓶壁上介绍得越花哨越好,喝着有股药味,看着像熬出的中药,价格不菲,包装隆重,反正觉得像浓墨重彩的京戏老生。不如此,显不出你的孝敬;不如此,老婆也不会满意。至于喝的时候,往往不是那么爽口,药酒之特,特在药字,其药味越浓,似乎越能证明其货真价实与特异功能。你一边品着浓烈的药味,一边洗耳恭听老丈人的谆谆教诲,不咸才怪。

两件事改变了我对酒的态度。一件是两年前轰动一时的醉酒案,当时是总公司年终召开庆功会,摆了20桌庆功宴,各级领导济济一堂,觥筹交错,持续两三个小时意犹未尽。当然,已经有资格养生的高层领导们适时地退场了,剩下的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喝到时候了,就豪言壮语,最后个个说起话来像英雄,走起路来像狗熊,有一位甚至是被抬着出去的。第二天一早,就爆出新闻,被抬走的那位睡死在自家床上。都说此君喝了一斤半有余,也有说喝了假酒的,反正死因离不开个酒字,老百姓谈论起来个个幸灾乐祸,没人同情。这件事给了不少瘾君子当头一棒,我也算其中之一。

另一件事是我们单位著名的陪酒大王突然被确诊为肝癌晚期。没几个月,人就瘦得一把骨头,腹水胀得肚子像临产孕妇。四十不到的年纪,整日里白发人伺候黑发人,老婆孩子跟着遭罪。眼看着日子不多了,人们像饿鸠趋腐似的一拨一拨看望,然后乐此不疲地描述他走向死亡的种种迹象。

我逐渐改变乱喝酒的习惯,但戒酒还做不到,每顿不喝二两,就觉得没吃这顿饭。不过现在我喝酒遵循三不喝原则:

一、广告里没见过的不喝。

二、低于10元钱的不喝(当然是商店的价格,而非酒店的价了)。

三、高于40度的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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