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木三绝:看得见的信仰

时间:2022-08-31 08:21:03

从拉萨向西100多公里,离开雅鲁藏布江往北,就是尼木县,藏香、藏纸、雕版并称“尼木三绝”。千百年来,这些手艺代代相传,成就了尼木“拉萨的手工作坊”的美名。

有趣的是,这三样名传的手工技艺,所用的原料都是植物,三种工艺的兴盛,都和藏文创立者-吞弥·桑布扎有关。

藏香:光明之火

雅鲁藏布江中游北岸,过了吞曲河上的小桥,是一片开阔的坡地,这里溪流成网、绿树成荫,一派田园风光,与周围的粗犷雄浑形成鲜明对比。古老的水车在溪水上转动,打出“咚咚咚”的节拍,淡淡的柏木香到处弥漫。

这里便是吞巴乡吞达村,藏香发源地,藏文创立者吞弥·桑布扎的故乡。

松赞干布统一大部分地区后,建立了吐蕃王朝,越发感到文字和交流的重要l生。于是,他派了16个少年去印度学习文字。这些少年,有些因为路途遥远、旅行艰难而中途放弃,有些到了印度中暑而亡,有些苦于不懂梵文而返回吐蕃。

这时候,出现了一个聪慧而好学的年轻人——吞弥·桑布扎。他带着藏王的期许,跋山涉水,抵达印度。在游历了印度大部分地方之后,在南部拜师学习梵文,7年后成为一个颇有造诣的学者。

回到吐蕃,桑布扎在松赞干布的支持下,开始闭门创立藏文。作为嘉奖,藏王将“吞地方”赐给桑布扎作为他的领地。一直到1959年,“吞地方”都属于一个大贵族——吞巴家族,他们是桑布扎的后裔。

吞巴庄园并不大,光影斑驳的旧房子里,还居住着4户人家,共20多人。他们以居住在这里为荣,口口相传的历史,是这里人们的精神根源。

据传,桑布扎功成名就后,回到故乡,看到这里的人们能够耕种的土地很少,于是传授了藏香制作技艺给村民。他利用吞巴乡丰富的水力资源,发明了木制的水车来磨制藏香的原料柏木。为了不伤及水中生灵,他在这条河和雅鲁藏布江的入口处立了一块石碑,上面用古藏文写着“江中鱼不得入此河”。于是,这条河里,在此后的1300年里,没有任何生物。

老远就闻到了浓浓的柏木味道,绿树掩映的水磨作坊里,成年累月散落的柏木屑形成大块大块的深红色,吞达村的历史,似乎由这些颜色便知端倪。

匠人忙忙碌碌却有条不紊,各自进行着自己的工序。有人将柏木裁成合适的长方块,泡在水中,然后嵌在水车的往复杆已在磨池中磨成木浆。将未磨细的木屑挑拣出来,磨好的则制作成木泥砖,存放在家里,或者卖到拉萨的藏香厂。的日光强烈,即便如此,这些木泥砖也需要晒上一个月才能使用。

在通风和光线都很好的小阁楼里,匠人们将柏木泥和各种香料一起搓揉,放入牛角,一条一条挤出来晾晒。虽然每根手工藏香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因为技术娴熟,工匠挤出的香条笔直、顺滑,粗细一致,有种质朴却精致的美感。

一排一排藏香,在阳光充足但温度不高的地方晾晒,两三天后即制作完成。现在,村里很多^依然喜欢手工做香,一个快手,一天可以做100把香,每把40支。走在吞达村,藏香水磨有上百座,沿河流曲线分布,构成一道美丽景观。甚至可以说,吞达村的脉搏也由这些水磨运行的节奏定义。而那些源自高原植物,沐浴过高原阳光的藏香,就像生命,在消耗、繁衍和再生中延续着。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吞弥·桑布扎将藏文献给松赞干布时,引起了其他大臣的嫉妒。他说,“我是把光明之火引向吐蕃黑暗之地的第一人。”这个光明之火,是藏文,也是藏香,香通过焚烧,让藏人与天沟通,获取智慧。

藏纸:文化传播使者

藏文创立以后,松赞干布带头闭关学习,整个吐蕃的人纷纷效仿,对纸张的需求大大增加。这时候,塔荣镇的雪拉村忙碌起来,这是一个以造纸闻名的村落,尼木县引以为傲的另外一个手工村。

从吞巴村到雪拉村并不遥远,它们都太有名了。只要看到有晾晒中的纸,不用问,雪拉村肯定到了。

藏纸制作的材料是生长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狼毒草根。每到夏天,格桑丹增便上山去挖狼毒草根。趁着新鲜,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铁锤砸草根,使皮肉分离,然后用小刀取出外皮与肉间的纤维组织,放在臼内捣烂。所有的工具都古朴而原始,看着他们耐心地操作这些,总觉得匠人的生活也不错。一点一点捣烂材料,时间不知不觉流走。单纯的生活最医意,他们除了做纸,心里似乎再没其他。

做纸的时候,格桑搅拌纸浆的方法很特别:用一种特殊的工具,不断在手中搓,以此带动工具在纸浆中翻动。“通通通”,富有节奏,充满活力。

煮狼毒草的太阳灶有点熏人,因为里面配合了一定比例的碱。2个多小时后,蒸煮工序完结,取出狼毒草根,捣成茸。絮状的狼毒草茸放进大容器,用一根带四片木翼的木根不断搅动,搅成纸浆后即可舀入绷在木框上的纱屏内,铺开摊匀,阳光晒干。

从纱屏上揭纸是个技术活,一不小心纸张就会被破坏。格桑跟随父亲学习造纸的时候,揭坏了不少的纸。现在,纸张的厚度跟以前一样,格桑揭纸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但是每张都完好无缺。这都是技术使然。

藏纸制作好后,色呈米黄,有光泽,稍厚,翻动时发出脆响,用手扯感觉柔韧。在阳光下,藏纸隐约呈现草根纹路,拿在手中摇动时,似有风声。因为纸张质地坚韧、防蛀、防腐、不变色、不洇墨等特点,各大寺庙的藏经阁内都大量使用这种纸张。

格桑把揭下的藏纸轻轻折回来,捏着纸边带回屋子。这样的一张纸,能卖到10块钱。但是狼毒草越来越难挖,格桑家做的纸也越来越少。50多年前,雪拉村有16户造纸的人家。现在,用现代机器做纸又快又便宜,雪拉村的大多数人都不做纸了,但是格桑和他的兄弟依然在坚持。他们认为,只有他们做的纸才是最好的纸。现在,他们每年从造纸中可以有5000块钱的收入。

和现代化技术手段下制造的成堆成山的纸不一样,格桑家的纸看起来又少又飘。这种纸,一张一张手工制造,原料纯天然,工序进度完全靠天定,然后印上经文,洁白的纸上承载着象征文明和信仰的文字。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这种纸的“奢侈”,让机器制纸无地自容。

雕版:依附着藏人的信仰

藏文不断传播,在这个过程中,佛教传入,经书需求量陡增。这种需求,造就了另外一种传统手艺——雕版的兴盛。尼木县普松乡,雕刻经版的历史非常悠久,除了印刷经幡,更重要的正是用于寺院里印刷经书。整个,不敢说百分之百,但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经版出自普松乡,因此这片土地又被称为“雕版之乡”。

经版的雕刻是一门纯手艺活,普松乡目前有200余人从事经版雕刻。他们为各地大的寺院雕刻经版,有的是以家庭为单位,更多的是几户联合起来共同接活。藏传佛教的一些经典著作,一部刻下来需要十余年时间,家庭联合起来,做起来会更快。

全国各地的手工雕刻,都被机械睢刻冲击得厉害,然而普松雕刻手工细致,工艺精湛,技艺传了一代又一代,从未有过艰难的迹象。这很值得玩味。

雕一块经版需要4天时间,长期盯着雕版,强栢老人的眼睛已经不大好使了,一副老花镜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他现在正和儿子以及孙子,共同雕刻《丹珠尔经》。按照和寺院的合同,他们每人每月要交6块双面雕刻的经版,寺庙每三个月来收一次,几经校对、修改后才作为成品验收。

普松乡雕刻的木料是从拉萨买来的“蚩巴木”,据说要先顺纹理劈成板块,用火熏干,沤在羊粪中,然后用水煮,烘干、刨光后才能做成雕版。接下来在木板上涂胶,把印有经文的经纸贴在上面,有字的一面向里,晾干。把纸刮去后,墨迹已经渗入木板。这时候,雕刻艺人会用切古(一种特殊的工具)挖去雕版上空隙较多的部分,涂上清油,1~2个小时后,盖上湿布,放置一天。

接下来的雕刻花费时间最长,在普松乡看到最多的也是这个工序。强栢老人和子孙们坐在家里,或者直接坐在屋外的平地上,挖去文字或图像以外的部分,一刀一刀,凝神静气。他们的刻刀紧紧地沿着文字或图像边缘,如果不是全神贯注,很容易把雕版雕坏。

斜着看过去,雕版挖去的深度为1/2寸到1/4寸,与其说这是刀痕,倒不如说是时光的印记。刻好经文后,锯掉两头多余的木头,再用切撤把经文以外的部分打成斜面,以保证印刷时不会印上多余的东西。

强栢老人家里,经过这些繁复步骤而雕成的经版一摞一摞放在一起,折射动人的光泽。我想,这些光泽中有雕版艺人手上的汗,也有他们虔诚的心。不多久,这些经版会被寺庙收走,用于印刷经文,制成佛经。在雪域高原,喇嘛们手捧佛经,虔心礼佛时,普松乡的匠人们在阳光下简陋的手工作坊里聚精会神地雕刻经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信仰佛的方式呢?

小贴士

交通:自驾可从拉萨西出城,沿中尼公路318国道经过曲水往尼木方向,约2小时即可到达。也可从拉萨客运站搭乘至尼木的班车,票价18元/人。

饮食:主要是体验粗中有细的高原美食,最有代表性的是糌粑、酥油茶、酸奶饭、奶渣饼等。

特产:藏纸、吞达藏香和普松雕刻,还有白青稞、高原畜产品与高原鱼类等土特产。

其他:在吞达村、雪拉村和普松乡,最好能亲自体验一下手工的乐趣。看似简单的工序,操作起来远不似想象般容易,这时候你就能感受到手工艺人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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