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着 乐着

一张说明书毁了四亩棉花

袁艳春是我的一个远房婶婶，嫁给叔的时候，她刚满20岁，是个风风火火的姑娘。5年后，他们的第三个孩子也出世了，这使本不富裕的生活更加拮据了。那时，棉花还是农村唯一的经济作物，叔叔种了四亩棉花打算翻翻身。他是种棉花的高手，虽不识几个字，但懂得如何把握种地的火候。

如果不是那次挖河征劳力，婶婶也许仍然生活在叔叔的“树荫”下，不操心，没风险，日子也依然平平淡淡。1990年夏，城西挖河，村里的青壮劳力几乎都被征走了，叔叔也去了。家里的活计一下子都推给了婶婶，最让她感到棘手的就是那四亩棉花。

几天后，棉花出现了青虫病，她不会配药，村里一时又找不到识字的人。最后，她只能看着说明书上的图配药。上午刚打了药，下午便出现了严重的中毒反应，许多刚开的花都掉了，第二天再看，叶子也几乎掉光了。四亩棉花可是全家的命根子啊，婶婶又急又气，一夜之间，嗓子已经红肿失声。叔叔回来后，发现婶婶是张冠李戴，把说明书和药瓶搞错了。

眼看着希望在一夜之间化为泡影，痛苦的同时，婶婶的一个大胆计划也逐渐出炉了。

一年学完全部小学课本

她决定不当睁眼瞎，开始学文化。但对于一个从没进过校门、又带着3个孩子的村妇来说，学习简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当他跟叔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叔叔觉得她是一时冲动，坚持不了几天的。但婶婶似乎是铁了心了，一定要学出个名堂来的。她从邻居的孩子家借来课本，晚上，把孩子们哄睡后，就着微弱的灯光（当时还没有电）开始学习。

起初很困难，拼音字母的发音和写法总是记不住，常常是会了后边的忘了前面的。还好，她家门前的那条路是村里的孩子们上学时常走的，平时她把不会的都记下来，估摸着该是孩子们经过的点了，便等在那里去请教。“后来，拼音字母大概会用了，学字就快点了，算是入门了。我就尝试造句，不会的就写拼音，再把字查出来。当然，这时候闹出很多笑话出来，记得有一次用……天真……造句，我很快造出了今天真凉快的句子。”婶婶笑着说，“虽然被孩子们笑话了很久，但现在回味起来更多地是快乐、有趣。”

一年过去了，小学五年的课本学完了。当有一天她能看懂说明书，读懂报纸、写出年度工作规划的时候，那一刻，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快乐过。“觉得自己整体素质提高了，特别是科学种田这块，我买了很多农业科技的书，也种了一些新的经济作物，葡萄、桑蚕树、山药等，体验了知识带给我的力量。”

2000年初，他们盖起了楼房，建起了四合院，这在村里还是第一家。“房子很气派，庭院收拾得很干净，还养了不少花。”在电话中，爸爸经常向我提起婶婶的励志故事，语气中满含钦羡。

现在，婶婶在家的地位也上升了，“她是家长，我得听吩咐，出劳力。”叔叔笑着打趣道，“更为关键地是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意义。自从学文化后，她整个人开朗了很多，这是我比较愿意看到的。我现在也在学，得和他缩小差距，要不然没共同语言了，呵呵。”叔叔的幽默，惹得大家一阵笑。

村里的第一个文化组织

物质的富裕呼唤精神的平衡，婶婶开始在精神需求上做起了功课。2006年，对音乐一窍不通的她买了一架电子琴，她向大家宣布，46岁的袁艳春要学琴了。这次，大家同样被她的举动震得目瞪口呆：字人人可识，但琴却不是每个人都可碰的，她对声乐毫无概念不说，甚至连传颂颇广的歌曲也很难唱出几句。“声乐可以学，我有足够的耐心，弹唱不是为了比赛，能够带来快乐足矣！”这就是婶婶的回答。

当时，她找到了县一中教乐理的田老师，要拜师学艺。听说音乐老师的收费很高，婶婶去的时候带了1 000元钱，结果仅用一周的时间，她就基本入门了，老师非但分文未收，还送了她几本乐谱。“她学得很用心，像这个岁数又没有一点基础，一周的时间能学成这样真不错了。”提到这位比他大十多岁的学生，他大加赞赏，“她对生活的热情，对我有很大的影响。”

村里有了音乐人，很多人抱着好奇的心态去看婶婶弹琴，婶婶的手指在琴键上跳动，音乐流淌而出，他们没有想到，本以为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镜头，竟然离自己这么近。一次，村里的一个小伙子结婚，还特意请婶婶搞了点音乐支持。婶婶本来是个热心的人，有了琴以后，来串门的更多了，这些为柴米油盐所累的农妇们第一次感受到音乐带给自己的触动和快乐，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需要娱乐支持。

一次婶婶去县城办事，发现一群老太太的腰鼓打得很好，回来后，就召集几个比较热心的邻居商议着成立一个腰鼓队，晚上农闲的时候，玩一下，既健身，又放松。现在腰鼓队作为村里的第一个文化组织已经初具规模了，晚饭后，村边的广场上传来的腰鼓声，成了村民们的快乐期盼。

现在腰鼓队的成员已经达到了20人，年龄最大的68岁，最小的22岁。“腰鼓队改变了一些人的生活习惯，使一些爱的人找不到牌手；也改变了一些人的性格，小云以前脾气很不好，老爱和婆婆闹矛盾，几年前还因此喝过农药，现在，她和婆婆都加入了腰鼓队，两人的关系融洽很多，都理解了什么才是生活的意义。这样的例子还很多。”婶婶很有成就感地说。

在去年的村委会的选举上，婶婶被大家推为妇女主任，如今，新官上任的婶婶正忙着组织村里的妇女去青岛旅游呢。

后记：

采访过各行各业的乐活人，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创造、传递、升华着快乐。快乐没有固定的模式，任何版本的快乐都有我们可以借鉴的力量。袁艳春的快乐在于她的勇敢和坚持，在于对生活意义的更高追求，在于把快乐传递给大家的一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