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鹅”风险与中国经济

美国总统奥巴马第二任期就职仪式前夕，顶尖智库布鲁金斯学会题为《大赌注与黑天鹅》的致总统简报。外交事务专家们以署名上书的方式，依次列举了奥巴马将面临的“中美关系”等13个需要着重关注和投入的“大赌注”问题，以及“欧元区解体”等8个发生概率小、一旦发生则影响深远的“黑天鹅”事件。

短短的三月后，波士顿遭遇恐怖袭击，出乎专家们意料，“黑天鹅”第一个驾临美国本土。一周之后，美联社推特被黑，散布白宫爆炸谣言，股市大跌，各方警告高频交易算法可能触发闪电式崩盘。而塞浦路斯存款税换救助引发轩然大波，并诱使金价过山车，“黑天鹅”一个月内也两度光顾欧洲。

“经济和金融市场的不确定性变成了常态。”银河证券首席总裁顾问左小蕾女士这样描述全球化时代“黑天鹅”事件频发的原因，“借用西方一句谚语：谁都不知道闪电什么时候发生。”而吴敬琏以此提醒中国经济：“短期可否顺利抵御系统性风险、规避‘黑天鹅’事件，中长期能否通过提高效率解决这一问题，已成为中国头顶高悬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传统解释的困局

“黑天鹅”代指对过往经验判断构成颠覆的冲击事件。“它罕有发生，但一旦出现，就具有很大的影响力。几乎一切重要的事情都逃不过它的影响，而现代世界正是被它所左右。”“黑天鹅”之父纳西姆・塔勒布这样阐述。

“人类总是过度相信经验，而不知道一只‘黑天鹅’的出现就足以颠覆一切。无论是在对股市的预期，还是政府的决策中，‘黑天鹅’都是无法预测的。”塔勒布认为“9・11”事件、金融波动、特大地震等都是现实世界中真实的“黑天鹅”，其如同鬼魅般不可预知，却影响深远。

“‘黑天鹅’一直伴随着人类历史进程反复出现，”现任国务院参事、友成企业家扶贫基金会常务副理事长汤敏接受《财经国家周刊》记者采访时这样表示，“自工业革命以后，特别是计算机革命以后，世界变得越来越复杂，变化得越来越快。不可预测的‘黑天鹅’事件的出现，也越来越频繁。”

“‘黑天鹅’事件并非可以预测，我们能做的就是承认它的存在，尽可能多地做尝试和把握‘黑天鹅’机会。认识‘黑天鹅’，才能更深刻地认识世界的复杂性，并从不可预知的未来中获益。”塔勒布如此阐释“黑天鹅”的意义。

“在这样一个‘混沌’的时代，研究不为已知理论所解释的‘黑天鹅’现象，把握不规律中的新规律就至关重要，”左小蕾认为全球化引发了经济学理论危机，但经济行为不会等待新理论的创造，“必须面对许多没有被经济和金融理论证明而实践中频频带来危机和风险的金融活动”。

“黑天鹅”何处出现

“中国的股市和楼市泡沫一旦破裂，世界将陷入新一轮通货紧缩。如果伴随的是银行业危机、贸易战以及中国经济增长放缓，那么我们将听到一声‘砰’的巨响。”美国《新闻周刊》在纸刊经营不下去之前，还曾这样“唱空”中国经济。

在国家统计局公布一季度宏观经济数据之后，不少外国媒体和机构对“相对预期偏低”的中国经济增速又在发表悲观看法。“与预期不符，则是预期需要调整，”左小蕾认为“唱空”中国并非新问题，也不是突发事件，无需过度反应，“7.7%的增速高于7.5%的目标，也符合中国潜在增长率”。

她对《财经国家周刊》记者强调：“在各主要经济体自顾不暇的时候，防止自身可能出现的‘黑天鹅’，解决自己的问题和潜在风险，避免内部矛盾引发的经济危机，保证经济平稳持续发展，是中国最大的机遇。”

18年的亚洲开发银行工作经历，使得汤敏对短期内的经济风险格外警觉。他认为中国现阶段面临房地产、企业转型、地方债务、高通胀四重风险。这些领域很可能孕育中国经济的“黑天鹅”，需要警惕。

左小蕾同时表示，中国国际国内流动性过剩，国际大宗商品市场价格形势和国内劳动力比较优势都发生了变化，人民币国际化过程中可能产生“危机引进”风险以及中国企业海外投资风险，这些都暗藏着外来的“黑天鹅”。

“而中长期上，中国也面临三大重要挑战。”汤敏补充说。首先是新技术革命。全球已经拉开了以高速网络与新能源结构为特征的第三次产业革命的序幕，这可能颠覆世界和人类。中国如何参与并成为第三次产业革命的受益者，而不是变成被动的接受者，更不是变成制造业生产中心再转移的受害者？其次，互联网教育可能带来最优教育资源的全球配置，这将带来一场人才培养模式革命，中国如何在未来全球智慧经济竞争中取得人才优势？最后，在未来十年保持7%以上的增长实现GDP翻番的同时，中国如何在较合理的收入差距下实现收入翻番，走出中等收入陷阱？

开放的心智准备

稀有性、冲击性和学者们的事后诸葛亮，构成了“黑天鹅”的三大基本特征。“它在通常的预期之外，也就是在过去没有任何能够确定它发生的可能性的证据。”塔勒布这样描述。

“它在意料之外，却又改变了一切。人们总是对它视而不见，并习惯于以自己有限的生活经验和自以为是的信念来解释这些意料之外的重大冲击，最终被一只又一只‘黑天鹅’击溃。” 塔勒布提醒，“黑天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们总是有意无意地忽略“黑天鹅”的存在。“当‘黑天鹅’飞来的时候，我们总是措手不及。”

“未来不可预知的事情没有人可以确定，但是我们可以观察一些可能性的存在。”汤敏表示，未来中国经济如果真有“黑天鹅”出现，很可能是房地产泡沫的破灭。“一定要争取房地产市场的软着陆。”他建议借鉴政府治理通货膨胀的办法，建立城市基本房价指数和年度房价调控目标两个核心指数，对房地产金融宏观层面的调整，既可保证房价不会大涨，也不会大跌，让房地产的投资保证一定规模与速度，从而最终实现软着陆。

“以房地产市场调控作为突破口，加大土地流转制度的推进和户籍制度的取消等一系列经济体制改革的措施推出，促使城镇化的加快，打破当前宏观经济困局，为启动新一轮经济体制改革打开突破口。”去年十月，银河证券报告指出仍需房地产破局。

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魏杰认为，中国经济的“黑天鹅”风险来自于自身特点，他认为中国经济“是一种政府偏好的市场经济”，“它依赖于某些精英们的聪明，而不是依赖于市场的选择，一旦出现问题就是‘黑天鹅’”。

因此汤敏认为，“只有通过正确的宏观调控，才能尽可能地少撞‘黑天鹅’”。目前世界经济进入后危机时代，中国经济进入“破坏性创造时代”，如何治理通胀、预防滞涨，如何通过经济刺激拉动内需，中国企业如何走出去，这些都需要适当的宏观调控来解决。他建议既要建立鞭打“过快牛”的管理机制，也应与深层次的结构调整结合起来，进行标本兼治。

“当前最重要的是保持自己的发展速度和节奏，抓住战略发展机遇期。”左小蕾表示短期内最佳的应对方式是“以不变应万变”，当前“唱空”中国的这只“黑天鹅”正逐渐“变白”，过度的政策调整反而会诱发“黑天鹅”的出现。

长期上，对于如何应对今后金融改革、企业转型等方面的风险与挑战，吴敬琏认为关键还在于深化改革，“对于近年来社会各界的改革呼声，十已经做出了正面回应，宣示‘以更大的政治勇气和智慧，不失时机深化重要领域改革’。”

“重启改革的号角已经吹响，现在问题在于怎样落实。”吴敬琏表示深化改革需要采取两项重要的步骤：第一，在由下而上的创新的支持下提出各项重点改革方案，进而汇成改革的总体规划和行动纲领；二是在广大干部和群众的支持下，坚决克服利用公共权力谋取私利的特殊既得利益的阻扰，落实各项改革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