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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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的时候，玩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芭比娃娃。那是从家附近十字路口一家文具店买来的，8元钱。她不是常见芭比那种自信妩媚的模样，而是温婉沉静的，扁脸，蓝眼睛，一头丰饶的浅金色的长发，嘴角有微微的笑意，穿着套深蓝色的小短裙。常常一起玩的好友林儿也买了一个，差不多的样子，眉眼却更细切些，轻易地就可认出。从此，开始了我们玩芭比的日子。

说到“玩”，其实不外乎给她们换衣服，做发型，搜罗家里各色的碎布，包裹到娃娃身上去，再用小针别住。这样的衣服自然是没有袖子的，像披肩一样垂着，有时倒能造出些华丽的效果。给她梳头发也是件有成就感的事，我们喜欢细细捋清娃娃发丝上所有的小结，把长发一梳到底，然后再编上小辫子，或者扎个半头，打上蝴蝶结，看上去，就是个优雅可爱的小人儿了。这般的梳妆装扮，可以消磨一个个长长的下午。在林儿那间小屋子里，我们席地而坐，挑选、剪裁、尝试、搭配，仿佛是挑剔的服装设计师，完工后再互相地品头论足，时光轻易地就流逝了。记得，我几乎是每天午后都迫不及待地要去林儿家里。午间烈日当空，外婆一直到两点多了才肯放我出门，对林儿这种近乎依恋的情感，大约是因着童年、少年玩乐相伴的点点滴滴生发的吧。

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孩子，觉得孤单时，也只有这个娃娃可以陪伴。未曾给她起过名字，也未曾将她当作一位有情感的听众，日日夜夜，她也就静静在那里。遇到心情不好时，看到她不变的笑意，多少也得了一丝慰藉。年去岁驰，女孩儿也迫不得已地要成长起来，芭比娃娃也成了书柜里的摆设。有时想试着重温旧日的清梦，可是当重拾起一堆五花八门的碎布时，心里却已生了倦意。于是，像戒什么东西一样，年岁一长，不知不觉也就戒掉了。于是，娃娃至今还穿着我十几年前为她系上的白色长裙，双臂间挽一条空灵的蕾丝带子，倚在家中的书柜里，依然温婉地笑着，风致楚楚。在外读书、生活，回家的时间总是很有限，每回隔了一段时间回去，看到她在那里，似乎只是寻常，又似乎欣喜于她不变的存在，于是禁不住拿出来摸一摸她的秀发，又郑重地放回去。

如同与这个旧物一样，儿时的玩伴们也维系着长久的情谊。有次偶然与林儿说起身上的旧疾，她说：“不年轻了，要注意了。”掐指一算，才恍然发觉我们相识已有二十余年。虽然自初中后就未同校，然而也未曾远离，读书时是书信来往，如今倒没有这般兴致了，见面倒是常常的。异乡的城市生活，自有它的丰富多彩，也自有它的不易和孤独，从前的种种，皆可化之为或浓或淡的乡愁，萦系彼此。自小相处形成的相似的审美、相似的生活态度，以及对过往的物事依依不舍的眷念，让如尘世沧波上舟楫的我们，终能找到内心的依存。

当时常常一起的还有几个伙伴，我们在林儿那弹琴、唱歌、录音，讲着班上各种有趣的事情，这种相聚的习惯，竟也延至今日。十多年来聚聚散散，经历和想法都早各不相同，可是重聚在一起谈笑时，仍觉得有种不变的东西留存了下来。古诗说：“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如此暮年的心境确实凄凉沉痛。故人与旧物，于生命的意义竟如此不可分割。就如这个娃娃，即使她不言不语，无心无思，可是她的确是连系那段小女儿时光的物证。当时的玩伴，多是已当母亲或正要成为母亲的，终有一日，她们也会为孩子们梳妆打扮，如同昔日对芭比一样。回望过去，这平安喜乐的儿时，和平安喜乐的朋友，也许早已凝聚成长存心底的美好，才能在往后岁月中独自面对黑夜的时候，仍然不熄心中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