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叔叔,你是我的天堂

时间:2022-08-29 08:34:06

“你死去的男朋友,到底该是‘怪物叔叔’,还是大航呢?”

琉可想,这个问题在有限的时间里该怎么回答?

怪物叔叔

琉可初到芝加哥时,并没有男朋友。同学让她去上交友网站,这是所有留学生必去的地方。每天,从研究所回来,她就打开电脑上网,对她表示兴趣的人很多,可是她对他们却没什么好奇心,有的男人开口就问“你是处女吗”,真可笑!她每天上线的主要任务就是删人,但是当他删到“怪物叔叔”这个ID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签名下署着一句古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怪物叔叔”来自北美,图像是一只大猩猩,猩猩嘴里塞了起码8个无花果,琉可知道这是电影《地球》里的一个镜头。猩猩和无花果都是灰色,怪物叔叔没有在线。

他的声音

“我38岁,是一名工程师,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小孩。我在马里兰州的巴尔的摩的银泉镇居住。我1993年高中毕业后来此定居,是一名基督徒,为人诚恳,正直。我想先从朋友做起,未来听由上帝安排。”这是一段简单的自我介绍,写得挺诚恳也挺实在。

“我今年28岁了,我刚来美国留学,在这个交友网站里,我以为不会有适合我的男人,现在看来也许我错了,您很好,认识您很高兴。”

“我很愿意和你交谈。”信没发出一分钟,对方有了反馈。

“可是我怎么知道您不是一位小朋友?”

“那么,我给你打一个电话好吗?”

琉可告诉那人号码,电话真的来了。男人声音非常有教养,让琉可原谅了他轻微的咬字不清。他们聊了一会,然后他说他一直相信会碰见有缘人,让琉可也不要气馁,他为认识她感到幸运,最后他说:“王小姐,天不早了,晚安,祝您有个好梦。”

这通电话让人舒服,琉可有点喜欢他。

那把声音,驯良,而且敦厚,那么亲切,那么有感情。一见钟情的形式有很多,单爱上一种声音,也是形式之一。

聊天

琉可开始和“怪物叔叔”聊天。每天早上九点,他们隔着芝加哥的风雪,马里兰的沼泽,纵穿半个美国,热烈地交流着。这种棋逢对手的交谈多么让人开怀,琉可甚至因此觉得幸福。她跟他讲李商隐,他大概知之甚少,但她感觉出来他在第二次的交谈时有了明显的观点,他一定费了很大的劲儿去GOOGLE过。良性的感情使人进步,变得更好。此外,还有那心有戚戚的牵念,比如,他说他今天头痛,没一会儿,她也觉得太阳穴在冒凉风,心理学有一种观点是,所有的疼痛都可以理解为一种心态上的折射,爱的折射。

“王小姐,我可否去芝加哥看您?我非常想见您一面。也许,这个见面能为您带来快乐。”

他从来都称呼她为“您”。他不是装腔调,他的礼貌与教养已经成为他本身的一部分,就像呼吸那么自然。

琉可承认她感动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什么都不干,只做两件事:买衣服、睡觉。

买衣服是为了打扮,睡觉是为了美丽。女为悦己者容,千古名言,一朝应验。

不久,琉可见到了“怪物叔叔”。之前,她没有见过他的照片,因为他总是说他很难看,怕吓到她。但他并不难看,他推门进入咖啡馆时,对他行注目礼的绝不止琉可一个。

出咖啡馆时,他揽住了她的肩膀。“可以吗?”

“你已经在可以了。”

接着就是情侣们都会干的事情。看电影,吃饭,逛街,接吻,然后天黑了,他送她回家,他没有逾越礼仪,没有更进一步的要求,这让她更加敬佩他……不过,琉可发现他和网上不同的一点,他比网上要粗糙了那么一点。

“《地球》里还有一个场景是,一只鸟用尽各种办法取悦他的雌鸟,看到那一幕,我常常觉得生物本身就是最好的文学。你知道这种鸟名字翻译过来是什么吗?”他大概没有听清她的话。她兀自继续把话说完:“你是我的天堂。”

约会

“怪物叔叔”临走时向琉可商量了未来的计划,他说他要和她在一起,“如果你不愿意去巴尔的摩,我可以来芝加哥。”他们在机场吻别。

但怪物叔叔失约了。

他从此再也没有在网络上出现。

一度,琉可难过得想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恨怪物叔叔,她只是常常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些美好的时光。为了不让自己再沉溺,她格式化了电脑,删了所有聊天记录。

8月的时候,同学结婚。琉可去喝喜酒,结果醉了,晚上回到住所大哭了一通。但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我是怪物叔叔,我就在你楼下,可以出来见我吗?”

门打开,“怪物叔叔”真的站在外面。

是做梦吗?不,这不是梦。

“你为什么事先不给我打电话?”

“我想给你惊喜。”

“你的惊喜真残忍。”

“爱本身就是一件既惊喜又残忍的事。”

见面

怪物叔叔说,他是来娶琉可的。

他们坐在楼下的花园长椅上,十指紧扣地静默着,然后,在芝加哥的暮夏傍晚,琉可揭穿了“怪物叔叔”的骗局。

“你不是‘怪物叔叔’,一直都不是。”她说,“你不要骗我,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坐在琉可身边的男子确实不是“怪物叔叔”,他只是他请来的托儿。在马里兰州,有上千个卢伽雷氏症患者,当中有一些已经被告知他们将不治而亡。有一位美籍华人,住在巴尔的摩的银泉,不幸得了这种病,他不甘心英年早逝,他还从没有好好爱过,所以,他在患病期间每天上网,想在网上找一份最后的爱情。

茫茫的网络,38岁的他,邂逅了小他10岁的琉可。他没想到她是如此有趣的姑娘,那么的合他心意。他真心爱上了这个姑娘。但是,他也知道,他是在一步步把她推向火坑――该怎样让她的爱情不落空,该怎样减少她在他死去后的痛苦?他拿出毕生积蓄,雇了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人,请他去芝加哥和琉可约会。

那男人是一位中国留学生,名叫大航,那时他正发愁自己的穷,所以,他愿意接受这单买卖。要干就干好,三天内他把琉可与怪物叔叔的对话倒背如流,自信满满地来到那间咖啡馆。

然后他发现他爱上了这个女人。

故事讲完了,大航问琉可:“你还愿意嫁给我吗?”琉可说:“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结果,大航永远没有下次了,大航回到了巴尔的摩。

一个月后,“怪物叔叔”去世。大航想了想,决定把他赚到的那笔钱还给“怪物叔叔”的母亲。可是,在去的路上,他遇到车祸,当场丧命。

后来,当琉可找过去时,“怪物叔叔”的老妈妈说,她愿意相信,大航和怪物是同一个人,因为他们同样善良。

回国

琉可很悲伤,她想回国。

芝加哥这座城市为了防止人们随地乱吐口香糖,开始安装了一种有趣的小设施。一个小丑形状的靶子,靶心是小丑通红的鼻子。人和小丑之间,隔着一个一米见方的沙槽。青年们站在槽边,用嘴里的口香糖向小丑的鼻子进攻,谁碰巧击中了鼻子,就会出现音乐和焰火。所以,它很有效。

周琉可每天经过的地铁口就有这么个口香糖小丑。出国三年,有700多块口香糖为那只鼻子捐躯,但从没有击中过十环。但琉可孜孜不倦。看看今天的运气吧,第一块,弹在小丑下巴上。第二块,太高了,击在脑门。第三块……

琉可忽然听到周围的人们在为她欢呼,有个激动的白人小姑娘居然还奋力拥抱了她一下。冬季傍晚寒风刺骨的大街上,一束银白带绿的焰火腾空而起。很美丽,很诗意,很浪漫。

看来,我选择回国是对的。琉可对自己说。

眼神

回国后,琉可的女友马上给她张罗相亲。

相亲是在一家家庭式咖啡馆,深居于某条不好找的巷子,推门进去有个院子,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房间地板上甩几个靠垫,书架里摆点村上的小说,偶见有猫或狗的影子掠过。

对方迟到,琉可无聊地窝在沙发里撸一只波斯猫的毛,猫被弄得很舒服,嘴里咕噜咕噜地叫。旁边,有两个人在翻塔罗牌,显然,一个是占卜师,一个在算命。只听那被算的问算命的:“那么,就是说,人没有死?只是失踪?”“没死。你看这张牌是隐者,他提着灯,灯里有一颗星星,代表希望。”“那我如何去找呢?”“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放下执著,你会活得快乐。”

琉可回过头去,看到男子很沮丧地掏钱给占卜师。这时,和她相亲的那位男子到了。一个老男人,据说是海归,在北京开了间公司,忙。此人劈头盖脸就问琉可:“在国外的留学生,男和女的比例是十比一,你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我有过男朋友。”琉可不想浪费时间,她说,“他死了。”

那男人耸耸肩,“喔,带着伤痛回国?不过,你能保证你会不忘记他吗?”

“肯定不能。”琉可说。

然后,她给那个男人讲了自己的那段往事。

“那,你死去的男朋友,到底该是‘怪物叔叔’,还是大航呢?”

相亲的男人问道。琉可想,是啊,这个问题在有限的时间里该怎么回答呢?琉可什么也没说,她低下头,那只白色波斯猫很亲人,跳上她的膝盖。

“您请便吧,我还要在这里坐坐。”她说,于是,那男人走了。

琉可和猫相处了一会儿,天色慢慢暗下来,咖啡馆的老板开了灯。这时,她忽然看到邻桌的那个算命的男孩一直都没走。他正看着琉可,用一种很懂得,很关怀,也很多情的神色。

然后他邀请琉可共进晚餐,他们都是有着伤心经历的成年人,他们知道自己该结束什么,和该寻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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