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爱你的时间,都去哪了

时间:2022-08-27 04:46:30

那些爱你的时间,都去哪了

2007年,人家拍的是穿越剧

2007年9月,我升入离家不远的那所中学,而就在开学后的第二个礼拜,接连发生的两件事情几乎把我推到崩溃的边缘,我的同桌不容分说被换成范嘉美,而在我心伤未愈的状况下,林书遥同志又狠狠摆我一刀。

那天班里召开的那场新生介绍会不折不扣地演变成一场盛大的“拼爹会”,一些同学眉飞色舞地抛出他们的官员爹经理爹和商人爹,更有一个同学不知是喜是悲地喊了一句:“我爸是土豪!”

范嘉美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紧张的氛围稍稍得到缓解:“还是说一下我的妈妈吧,我的妈妈是一名普通的工人……”

我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缓缓下沉,等范嘉美不紧不慢地介绍完她的妈妈之后,我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是的,我可以屈服于任何人,唯独不能输给范嘉美。

“我的爸爸是一个演员!”我把音量压得很低,故意显示出一种不得已的低调。

“哇!林朗同学,你爸爸演什么的呀?”同学们迫不及待地追问。

“我也记不清了,不是祖师张三丰,就是大侠郭靖!”我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瞬间变成明星。

林书遥同志就是在那个时候敲开我们教室的门的,他穿着一套绷着白色绑腿的伪军服装,满脸焦急地过来找我要钥匙。

“那个年代应该不是这身行头吧?”教室里一片唏嘘。

“人家拍的是……穿越剧!”范嘉美在一旁给我解围。

是的,那个让我颜面尽失的家伙,就是我的老爸,他的职业是一个演员,如果非要再加上两个字的话,叫“群众演员”。

2010年,我很讨厌

“别人家的孩子”

是的,我讨厌范嘉美,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她的家离我家不远,所以我每次的月考成绩总会在三天内准时传到林书遥同志的耳朵里,而我和老林无休无止争吵的主题,也一直都是我那惨烈悲壮的班级排名。

那天,我再也无法忍受老林那种以“你看人家范嘉美”作为开头的陈旧对白,那些沉积多年的怨愤被我通通发泄出来:“你怎么不看看别人家的老爸给孩子买的一身名牌?当别人坐着高档轿车回家的时候我还在泥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扛着自行车呢!”

老林那天被我问得很没有底气,他把自己关在阳台,抽了很久烟。的确,这么多年来,作为一个号称拍过诸多影视剧的“资深演员”,他的台词总是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在别人的枪响了之后,他大喊一声“啊”便迅速倒地,出镜时间从没超过3秒。

这些年,老林几乎没有带给过我一丁点儿的荣耀,唯一让我略感欣慰的事情,也只是上中学的那三个冬天,我那曾经生满冻疮的双手再也没有肿过,我一直忘不了老林每次扔给我那些红色棉手套时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拿去戴吧,剧组的福利!”

初中三年,我几乎没有主动和范嘉美说过一句话,每次在上学路上遇到她,我都会把车轮蹬得飞快,故意甩给她一溜儿呛人的尘土,而好多次她也都会把那个沾满灰尘的书包为我擦干净后放进后座:“怎么骑那么快呀?书包又从后座上掉下来了。”

那时候,我才发现范嘉美不断放在嘴边哈气的双手,已经冻出好几道裂纹。

2012年,成功这件事情,

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升入高中后,我终于摆脱了林书遥同志的得力眼线,范嘉美的离开也让我感觉如释重负,可健忘的老林还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和我要钥匙,好在他来的时候总会记着脱掉那些标着兵啊卒的服装,而十几里路的自行车骑下来,他还是每次都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2012年,老林由一个默默无闻的“群众演员”一下升级到“替身演员”,尽管他向我报喜的地点并不怎么光彩,可他兴奋的心情还是溢于言表。

“我们做替身的,来这地方是常事儿。”老林总是那么爱把自己当回事儿。

“还不如做个群众演员呢,群众演员还能露个脸儿,你现在也就露个背影儿。”我努力把他那只插着输液管比比划划的手按下来。是的,老林纵身一跃的那栋小楼并不高,可他还是一着地就被送进医院。

在家里为老林整理衣物的时候,翻出的几份合同着实令我震惊,我一边不停地在心里咒骂他那进水的脑子,一边小心地把那几页合同装进我的书包。

老林一出院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赶赴片场,我也重新回到炼狱式的高中,而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林朗同学在功课上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努力。

我本以为,以我的资质,只要稍稍用下心,成绩就一定可以突飞猛进,而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诸如“付出就有回报”之类磨破耳膜的言语,然而我错了,高二的整整一年,我几乎付出所有的努力,可进步的幅度仍是微乎其微。曾经落下的那些功课,哪里是一天两天能赶上的?

所以,我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成功这件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2014年,我在他城,

想起你来

好多时候我都在想,老林究竟是个怎样的父亲,他爱我的那些时间,都去了哪儿了。

母亲病逝那年,我刚刚6岁,连林书遥同志自己都得承认,我是吃着他做的无色不香且没有味道的“高超厨艺”长大的。所以他总会装出一副健忘的样子去学校找我要钥匙,其实,他只不过是想捎给我那些常年改善不了几回的剧组盒饭。

几年前,他的一个朋友把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领到我的家里,那时我便意识到,只要我轻轻地点一下头,这个家庭便会多出一个“妈妈”和“妹妹”,而那天我果断地给了那个女人一个白眼,还狠狠地把她的孩子教训一通,那个被我骂哭的女孩,叫范嘉美。

冬天里我戴上的那些红色手套,也都是范嘉美的母亲亲手缝制的,而那些一模一样的手套,范嘉美却一直不敢戴,因为她知道,如果我发现这个秘密,一定会在她面前把那些手套踩个稀烂。

最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老林错过几次出演正式角色的机会。老林当初帅气的外形和敬业的精神曾经被好几个导演看中,而当剧组提出要到外地取景拍摄时,老林还是一一拒绝了。他的理由一直都是那么简单:他不能丢下家里那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我不知道,老林当时看着那些被他亲手毁掉的合同是怎样的心情。那些合同我一直都带在书包里,每当我在学业上想要放弃的时候,看看它们,我都会继续低下头咬牙坚持,而正是那一次次的坚持,使我最终考入那所大学。

老林送我上大学的时候,我还是不冷不热地丢给他一句话:“这把年纪,你就别去当什么没有出息的替身演员了。”其实,那天我真正想说的是,老林,别再拼了,在我心里,你已经是一个无可替代的英雄。

如今我在陌生的城市,突然又想起你,我打电话从家里附近的花店订购好多的玫瑰,而林书遥同志,你有没有从片场里的那些高楼上一跃而下的勇气,去把那些花送给范嘉美的妈妈呢?

刀其格摘自《文学少年》

201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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