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烂片的自我修养

【普通观众】

跟中国男足似的，生气有什么用？ 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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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中国男足似的，生气有什么用？ 由林志玲、刘德华等主演的《富春山居图》被称为烂片之最，引起大家的疯狂吐槽。

本刊记者在一北一南的北京与广州两市的几家影院和网络对152名观众进行随机问卷调查。调查结果显示，79.61%都观众都会或多或少受到影评人和大V言论不同程度上的影响。一旦被他们鉴定为烂片，其中4.61%的观众会取消买票进电影院的念头，并不再打算以任何形式观看该片；7.24%的观众则会在线观看或下载的情况下随便看看，原因是，“既然都是烂片了，为什么还要花钱去给它买单呢”。不过，对于45.39%的观众而言，影评人的烂片鉴定结论只是会让他们在挑片时会谨慎一些，但如果是自己想看的也还是会看；另外的14.47%的观众则属于好奇心强的集体，越烂越想去求证。“干脆去电影院自己亲自感受一下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吧，看烂片也是娱乐啊”，受访者刘小姐如是答道。

尽管大部分普通观众对烂片的观影态度会受到影评人和大V们的影响，但仍有20.39%的观众坚持相信自己的判断，不受他人左右，在持该观点的人群中，男性占了80%以上。公司职员王先生就表示：“我自己认为不好那才不好，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个人的判断，为什么要去管影评人怎么想？”另一位从事传媒行业的李先生则认为“现在很多影评人和大V的微博都已经完全商业化，烂片好片全由出钱的说了算”，因而他们的言论并不足信。然而，一旦“烂片鉴定者”由影评人变成自己社交圈的熟人朋友，31.58%（翻了一倍多）的观众会听取朋友的意见取消进影院观影的想法，9.21%的观众会为了融入朋友话题而刻意进影院观影“受虐”，以便有足够谈资加入“吐槽大军”，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这部分观众几乎全部都为女性观众，她们大部分是年轻白领和公关传媒相关行业者。“有时候会故意晒晒烂片的票根，可能还是有一种虚荣心在里面吧”，从事公关行业的陈小姐答道。然而在受访的绝大多数男性看来，这种为了迎合朋友自己找罪受的做法却实属“难以理解”，王先生就向本刊记者称，“为什么明知是烂片还要花钱去验证？我没那么神经病。”

当不好运观看了烂片时，观众当下的态度又是怎样的呢？调查显示，32.89%的观众觉得“郁闷，但也自认倒霉，看完就算”，20.39%认为“悲哀，电影界越来越堕落了”，感觉“愤怒，被骗钱了”的观众占14.47%，另有9.87%会“吸取经验，以后再也不看该导演的戏”。作为20.39%的观众代表，受访的张先生就表示自己遇到烂片已经不生气了，“就跟中国男足似的，你生气有什么用？无奈啊。”本刊记者问及看完烂片后自己会怎么做时，张先生则表示“跟朋友说”是必须的！调查结果也显示，52%上的观众会选择在朋友聚会时发表对该片的不满，另有14.47%会在微博等自媒体上吐槽。受访者刘先生的看法很有代表性：“扩散出去哪个片是烂片我觉得这是一个人人有责的义务，说成打击报复不太贴切，反正就别给片方再送钱了。”与此相对应，有16.45%的观众选择“看过就算，不发一言”，一位女受访者向记者反馈：“微博现在用厌倦了，热衷吐槽的往往都是年轻气盛的小孩，再说吐槽也没什么用，就懒得发言了。” 周渝民等人主演的《忠烈杨家将》也被称为烂片，票房也不佳。 【媒体人】

四个淡淡的字：玛丽隔壁

对于深谙行规、常因一次性烂片消费过多而申请工伤补助的媒体人来说，微博大户及影评人对于烂片的言论和判断显得无足轻重。

本刊记者此次对全国各地近20名媒体人进行了调查。从调查结果来看，对于大V和影评人都一致认定的“烂片”，半数以上的媒体人还是会选择买票观影，用自己的判断来为影片评定等级。前华谊企宣、现于某网站任职的小七说，自己任企宣之时常找影评人写枪文，自己也上阵写过，“我一般不受他们影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某高端时尚杂志资深编辑小刀则向记者坦言，因为“精神生活不丰富”，所以像《不二神探》《小时代》这些在微博早就骂声一片的片子也会去买票观看。另外，某都市报记者Kenny指出有些微博大V和影评人对影片的评价会对自己的观影产生逆向刺激作用，“我会从其评论的内容来做具体判断，如果是烂得有意思，也会选择前往观看。”小七对此表示赞同，“有时候大V的观点对我反而有逆向的激励作用，看电影有时看的是牛逼，有时看的就是傻逼，谁知道大V们是不是拿钱办事。”而几乎百分之百的受访者都表示：上映前就计划要看的电影，大V们怎么说我都会去看。

相对于大V，朋友圈中对于“烂片”的评价会对媒体人群体的观影行为更易产生影响，地方日报资深电影记者小雨坦言，因为朋友圈中人跟自己性格、爱好相似，所以如果身边大部分朋友都说某片很烂，自己可能也会放弃观影。

某些大V判定的可能是“伪烂片”，当媒体人不小心看到真烂片之后，心情倒是十分一致：71.4%的受访者都选择“郁闷，但也自认倒霉，看完就算。”编辑小刀向记者表示，“自己的选择，自己扛！骂什么都没有用，真不想看只能当初不去看！”而近期饱受烂片摧残的小七对此题直接回复记者四个淡淡的字：“玛丽隔壁。”

对于一部“烂片”在自家媒体的宣发工作，几乎全部的受访者都表现出十分理性的态度，表示不会将个人自身对影片的好恶过多代入策划和组稿过程中。其中超过70%的受访者都表示会先看影片，以形成自己的判断，再来决定如何操作。但如果媒体人看片后自己也将此片定义为“烂片”，他们就会采取各种不同态度来进行相关选题的策划和运作。某电视台影视频道编导Jasmine、搜狐资深电影记者秦川玺及网易娱乐记者阿花均表示会从“吐槽、批评、起底”的方面来操作该片，某地方报娱乐编辑燕子等人则会对该片置之不理，而包括芭莎电影总监艾辉在内的超过半数的受访者均表示会客观公允地评价该片，同时也会考虑自家媒体与片方的关系。

对此次调查，媒体人小刀最后补充说：“看电影本身就是我生活最重要的娱乐，几乎每周都要去影院。但是，近来遇到烂片的几率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我唯一的期望就是电影行业长点脸，整体提高水平！不能说一两个月才能有一部能看的片子！” 【业内人】

“神农尝百草”的大无畏精神

经过从北到南，从投资到制作，从宣传到院线的电影行业13名业内人参加了本刊的此次投票。首先，我刊发现业内人士似乎相对更易受影评人、微博大V意见的影响。只有15.38%表示不会为此改变自己的观影决定，而69.23%则采取谨慎态度，当然想看的片子还是会看。但毕竟是业内人士，一旦工作需要，即使是看烂片也多半抱着“神农尝百草”的大无畏精神。英皇电影发行（北京）助理市场总监戚伟德就说：“作为做这一行的人，我会抱着一种‘好片烂片都要看’的宗旨，想看看这部（烂）片究竟是怎么样。当我们看一部烂片，也可以想想如果未来有这样一部片落在自己手上，你会不会知道怎么做宣传。”他也强调行内人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不应该因为微博大V们的说法而受影响。而选择了“其他”选项的北京无限自在文化总裁朱玮杰，则从个人角度具体分析：“假如是一部商业片，我会谨慎权衡买票，因为口碑影响票房，这多数还是靠谱的。”但也有让他不顾一切去看的“烂片”，“假如这部被说烂的片子是一个相对文艺的类型，又有让我喜欢的导演或者演员的片子，我在接受到负面信息后还是会前往观看，烂也要看看是怎么个烂法。”

此外，业内人士也更容易受社交圈朋友意见的影响。虽然在社交圈内对烂片的评价之下，选择“会谨慎一些，但如果是自己想看的也还是会看”仍占46.15%的主流比例，然而，表示“不会再想去看这部电影”的人则从受影评人、微博大V们口碑影响的0，上升到被社交圈朋友口碑影响的30.77%。而面对圈内熟人经手的烂片，业内人士似乎更容易向圈内利益倾斜，但同时也会在圈内提出反思。他们对熟人烂片最显著的反应是：在自媒体和朋友圈中保持沉默，保持沉默的同时会私下跟经手烂片的熟人表达自己的看法。这两者比例在可多选的情况下，均占了61.54%的高比例。朱玮杰坦言接触过许多烂片，但在圈子里自己是一个比较爱交朋友、“朋友第一”的人，所以对于熟人烂片，他在公开场合会采取自我屏蔽、笑而不答的方式，但私下和该熟人喝酒的时候，会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戚伟德也说自己不会作出任何评论，为免将该片越描越黑，也不希望在全部人骂某片的时候也落井下石。他透露过去曾跟一些大家公认是烂片的导演合作过，“他们当时真的也下过苦心，电影是很多人一起努力的成果，每个人都有付出，这个集体的成果不应该因为大家所谓‘烂’的评价而受到影响。”他认为在健康的市场里，业内人士“应该互相指教，而不是互相指责”。但他会选择私下诚恳地告诉熟人自己的看法，不会选择开炮或者转发任何信息，也不会因为对方是熟人而公开讲好话。至于不是熟人经手的烂片，业内人士则表现出态度的分化，选择完全沉默，以及选择直接开炮吐槽的，各占38.46%和30.77%。 近来关于“烂片”的争议焦点是《小时代》。 【影评人】

大便小便里面也有大道小道

影评人方面，我刊隆重拽来内地与香港各具代表性影评人共11名。面对其他影评人、微博大V们的意见，36.36%的影评人显示出不受影响的自主性。柏小莲说：“影评人不见得比我高明，他们的鉴赏能力我信不着，微博大V就更是扯淡，像宁财神这样的大V完全是看电影时候的干扰项。”不知名高冷系影评人SC的反应更激烈，他认为要对大V们“合理避雷”，理由是：“某几个大V交口的电影一定是烂片，八成微博不知名群众夸奖的也是烂片。”

而对朋友圈口碑，影评人们虽仍有很高的独立性，但同时也有36.36%的人选择了“会谨慎一些，如果是自己想看的也还是会看”，相对高度无视大V们意见，显然朋友圈观点对他们的参考意义明显增加。口味挑剔的SC态度也180度转变：“肯定要听喜好和自己相近的朋友的意见。”少女飞的意见也相同，因为社交圈的朋友基本是跟自己价值观相似的人。史航则坦言还要看朋友类别：“要看这个朋友是不是被我划入一个头脑不清楚的名单里头，还要看他在我这儿的信用度、跟我的共鸣度。”即使是特别信任、喜欢的朋友，也会因为对片子意见相左而闹翻，当年《黄金甲》上映时史航就跟影评人卓别林绝交了好几个月。

至于个人对烂片的预判标准，影评人以太表示对有的片子会选择去电影院看，有的则下载观看，甚至完全不看。他对看与不看的标准是：“如果我预测会很烂，别人的评论也很烂，那我就完全不去看。但如果我的预测跟别人的评论有冲突，尤其只是价值观方面的冲突的话，我还是会选择去看。”也有更理性谨慎的温和派，比如在史航看来，一致说烂的外国片子可能就不看，因为大家评论外国片子态度都相对客观，对中国片子则见仁见智，后者如被外界认为是烂片，他可能还会去看看。

如果一部电影看完被确认为“烂片”，占绝大多数63.64%的影评人都跟普通观众不一样，他们不太有愤怒、悲哀、郁闷、恶心等情绪，而是各有专业看法。以太属于那种“看看它究竟有多烂”、心态开放的观影者，他认为有些奇葩电影也能让人得到乐趣：“比如很多年前有一部电影叫《明明》，烂到奇葩（程度），但我还是会选择看。像《富春山居图》这种，我中间还睡了一觉，也觉得它非常无聊，但我还是没有离场……”少女飞也表示：“有时候看烂片我会特地找一些好朋友去看，大家一块儿会看得很欢乐。”至于有“编剧强迫症”史航，每看到烂片就会开始自动脑补，所以即使看烂片也得到了锻炼，他还引用庄子观点“道在屎溺”，认为大便小便里面肯定也有大道小道。列孚和Y先生则对烂片见惯不怪，在圈中超过三十年的列孚说，影评人几乎是职业观众，所以片子仍是会去看；而且某些知名的所谓烂片导演的戏，他还是会一直去看，除非是不太活跃的导演执导的。影评人SC则直言：“为工作可以看烂片，为自己根本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烂片当前，如果片方打招呼要求“照顾”，影评人在自媒体和公共平台上都显示出良好操守，而在公共平台上更显谨慎。其中在自媒体上转发和自己看法相近的微博或影评、转发并加上自己的评论、直接开炮各占27.27%。影评人程青松给自己设下了底线：“永远要站在观众的立场上，绝不站在片方和导演的立场上。”36.36%的人选择了“其他”，情况各异，主要还是以曲折的方式如实表达自己看法。史航自爆曾夸朋友的片子“结尾出字幕的时候突然特别感动”，他觉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言外之意，但他选择了细腻、隐讳的表达方式。少女飞也同意这种做法，此外她表示在影片上映、会影响票房时不会说什么，但在快下片时会说出真实看法。在公共平台上，影评人们有45.45%的人面对片方打招呼会干脆拒绝发声，36.36%选择了其他选项，除了一人表示“一切皆有可能”之外，其他主要表示就事论事、避免炒作的谨慎发声。而选择直接开炮的比例，就从自媒体的27.27%下降到18.18%，更显谨慎。至于在公共平台上为烂片说好话、发稿事先打招呼两个选项，均无一人选择。 烂片修养经验谈

编剧、影评人史航：我看到烂片一般没有过愤怒，因为第一，我作为编剧有强迫症，每看到烂片，我就自己开始脑补开始编，觉得应该怎么写。可以说看烂片的过程中我自己充分得到了锻炼，甚至激发了创意想法；第二点是我作为观众和影评人的强迫症，就是我不允许看到一个片子对我一点儿帮助没有，一定要找出一丁点好的东西。像以前有一个甄子丹演的片子叫《陈真》，导演刘伟强，那个片子很烂，虽然我喜欢的舒淇在里面，但舒淇我也找不到可夸的。后来发现里面有一句台词，说“一个地方要是每个人都想走，这个地方就不存在了。”这句话我觉得很像写今天的中国，所以这个片子我依然没有白花这个票钱，还是找到一点儿东西。

其实我觉得我很少骂得特别狠，就是我不喜欢那些片子，我都没有骂得特别狠，我只能说他不求上进，我很难做到把一个片子就直接说这是垃圾、狗屎，我做不到那样，而是一定要做到更精确的表达。

世界上的电影首先分为贫矿和富矿，有的电影特别认真，像《被解救的姜戈》，那是一个富矿。但是你要说有的片子，比如去年宁浩的《黄金大劫案》就是个贫矿。但这只是露天的贫矿和富矿，比较一目了然，大家都看得见，对于那些深埋的富矿或者贫矿，就不是看片花就能猜到的，需要你去探测和表达，也需要你把结果跟大家分享。当然也有的片子就是毫无诚意，比如说近年来的一些港片，我觉得谈不上贫矿或者富矿，它就是一个坑。

影评人程青松：我不管你是谁，看电影好的时候我就会说好，不好的时候就不好。我不会看任何片方的脸，我们看电影不站在制片方的立场上，不站在导演的立场上，我们站在观众的立场上。这是看电影的一个标准，站在消费者的立场上去看电影。有些粉丝说某某拍这个电影拍得好辛苦，那你辛辛苦苦拍这个烂片来，不是更可恶吗？哪个行业不辛苦呢？比如说《富春山居图》的导演我非常熟，但是片子出来，非常非常多批评的声音，我也不会对它有表扬的声音。

影评人以太：如果对方让你“照顾”，就是片方觉得自己片子很烂，但他们会请一些职业影评人来看片，还付费用，让对方在平媒、网络上写一些很长的影评，贴在豆瓣、时光网上，评论起来，还有刷分。圈内都知道专门有一帮这样的人，他们每个月会保持一定“工作量”。我曾经有朋友做了一个特别“恐怖”的动画片，要求我给他们写一个稿子，也是要给钱，那次我说算了，就帮你个忙。

知名导演张元：很多人现在说《小时代》还有一些片子在走肤浅和烂片路线，我觉得没事儿，但我觉得肤浅是时代的特点，肤浅也没什么坏处，没有必要去对一些烂片吐槽，有的时候我也喜欢去看烂片，看烂片轻松啊，可以把自己当成傻子，把自己变简单一点不是什么坏事。毫无疑问80后已经在成长，90后也需要成长，人类最终的方向是追求美的，最终的美不是肤浅的，应该复杂有力量，有厚重的东西在里头的，这是真正的美。最终肤浅的东西是会被人抛弃的，不要为一时的胜利而庆幸，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