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的女兵

时间:2022-08-25 12:37:02

警察进来时,她身子靠在墙上,满头满脸都是血。

是你报的警?警察问。

她说是。

警察打量了一眼瘦瘦小小的她,有点不相信地问,是你干的?

是,她说。说完这话,人就顺着墙慢慢地出溜下去,瘫倒在了地上。

她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拿起的那把刀了。警察盘问,她就从丈夫按门铃开始回忆……

丈夫回来之前,她正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连续剧。门铃响了半天她也没动窝,电视剧此刻正播到紧要之处,她的眼睛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屏幕。反正丈夫手里有钥匙,她在心里这样想了一下,就没去理会。

没想到,事情就从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地方撕开了一个小口子。然后,就猝不及防地突然撕裂了,一气撕到了底。

丈夫进门就开骂,说的怎么不开门?

她看了丈夫一眼,看出他又喝多了就没理睬,继续看电视剧。

丈夫却呼地冲上前来,说的耳朵眼儿里塞驴毛了?听不见门铃声呀?

她没吭声,眼睛继续盯着电视。

丈夫手里的包就脱了手,直冲着她的脑袋砸了过来。她赶紧躲了一下,包重重地砸在了右肩上,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后来呢?警察问。

后来她就把电视关上了,说你怎么又喝多了?

丈夫冷笑,说我他妈才没喝多呢。

她倒了杯水递给丈夫,说没喝多你耍什么酒疯?

的少来!丈夫一把把水杯掀翻在地上,说我他妈根本就没醉!

她低下头,看着遍地的玻璃碎片,大大小小的玻璃片浸在水里,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水开始向她的脚下漫过来,慢慢地爬上了她的拖鞋,大脚趾头已经感觉到凉津津湿漉漉的了。她抬起头说,好吧,没醉就赶紧洗洗睡吧。

你什么意思?丈夫问。

没什么意思,让你早点休息。

你不相信是不是?你不相信我没喝醉是不是?

我相信,我相信行了吧?

的少哄我,我知道你不相信!

她看着丈夫,看着他的眼睛。丈夫那双眼睛浮肿混沌、黯淡无光,上面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她不知道这双眼睛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她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挽起丈夫的胳膊说,洗洗吧,走,咱们洗洗去。

去!丈夫突然一甩手,差点把她甩了个跟头。我他妈的就不信了,今儿个老子不让你见识见识,你还真就不知道马王爷到底长了几只眼。丈夫边说边踉踉跄跄地奔向酒柜,伸手就拎出来了一瓶二锅头。

他喝了吗?警察问。

没喝。

那这瓶酒是谁喝的?警察指着空酒瓶子问。

我。

你喝了多少?

不知道。

她真不知道。开始她没想喝。她已经很多年不碰酒了,酒会触动她尘封在记忆里的一些东西,她不想碰那些令自己不愉快的记忆……

班长往军绿色的搪瓷缸里倒酒,咕咚咕咚地倒了大半缸,然后把搪瓷缸递给她说,喝下去,这玩意儿壮胆。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接。

班长睇视着她,怎么,想打退堂鼓了?

不是,她慌慌地盯着那缸酒小声地说,我不会喝酒。

会喝水不?班长问。

会……

跟喝水一样,用嘴,一口一口地喝。

不,她拼命地摇头。

班长认真地盯了她好一会儿,说你再想想吧,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说完就不再理会她了,自顾自地从腰间掏出一个旱烟袋,从里面捏出一撮碎烟叶,均匀地撒在一张两指宽的纸条上,手指灵活地一搓一捻,立刻卷成了一根粗壮的大老旱。班长小心地伸出舌头,用舌尖舔湿纸条的边缘把烟卷沾牢固了,这才开口说,你们这些女兵呀,真不知道个深浅,穿着白大褂在科里当护理员多好,非要闹着到炊事班来,也不掂掂自己这半斤八两到底能干点什么!班长划了两根火柴才把大老旱点着,满屋子里立刻充满了刺鼻的旱烟味。她冷不防吸进了一口,立刻就被呛着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泪流满面。

她真想打退堂鼓了,就冲班长她也想打退堂鼓了。

她早就看出班长不愿意要她们这几个女兵。新兵排长领她们来炊事班报到那天,班长头不抬眼不睁,两把菜刀上下翻飞,把案板剁得叮当山响。新兵排长前脚刚走,班长后脚就吼了一嗓子,我这是炊事班,又不是幼儿园!老子是炊事班长,又不是妇女队长!然后,就一点好脸也没有地分配她们干活:你,到后面跟小个子学烧火去。你们两个来切菜,切菜会不会?怎么拿刀呢这是?来来,大个子你来教教她们,我真服了这些女兵了。你,对,就是你,班长用手指头点点她,你去喂猪吧,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猪圈。

当时她心里还挺高兴的,喂猪是苦活,苦活才能锻炼人。她要求到炊事班来就是为了吃苦,为了接受锻炼和考验,所以她巴不得到最艰苦的地方干最苦的活儿。她只是有点受不了班长对待女兵的那个劲头儿。昨天见班长又冲她们几个女兵来劲儿了,她一时冲动就犯了倔,就站出来了,现在心里越想越后悔。

昨天开班务会安排年前工作,班长从一开始就急急歪歪的。炊事班本来人手就紧,这又赶上过年,班长原指望分来几个男兵当壮劳力用,好让大家缓缓劲儿,没想到偏给自己送来了一群啥啥不是的女兵,班长心里自然窝着股火。活儿分不过来,班长也就没个好脸,怎么看这几个女兵怎么别扭,就忍不住拿她们撒气。正好说到杀年猪的安排,班长就直眉瞪眼地冲着几个女兵问,明天杀年猪,你们谁来杀?

女兵们的脸立刻就都白了。

班长轻蔑地挨个扫视着女兵,奚落道,怎么了,你们几个不是哭着嚎着要到炊事班来,要接受锻炼和考验吗?现在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怎么一个个都往回缩缩了?

见大家屏息静气不敢吭声,班长就把烟屁股从嘴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班长说,都给我听好了,别一天到晚唱高调,什么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实在不行了男女才一样呢!我告诉你们,男的就是男的,女的就是女的,天就是天,地就是地,这叫做天经地义!公鸡打鸣母鸡下蛋,各有各的营生……班长见她举起了手,停下来问,你什么事儿?

她站起来,死死地咬着嘴唇。

什么事儿?说。班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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