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藏龙》为何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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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本届奥斯卡，就不能不谈到《卧虎藏龙》，为此，我们的媒体、评论界说了不少。但是，如果我们仅仅把这部影片的成功归结为东西方文化碰撞的火花，就未免过于简单了。

我们来看一下《卧虎藏龙》究竟讲了一个什么故事――当然，不是简述故事的梗概，而是把故事用一句话概括出实质的意思：套用钱钟书先生《围城》的概念，那就是在城里的想出去，城外的想进来。李慕白要从江湖退隐，玉娇龙想踏入江湖。于是就有了盗走青冥剑的起因，由此引出一番打杀。

影片只有一个背景，那就是中国文化。

记得影片中有一个很容易使人忽略的情节：玉娇龙伏案练字，一笔漂亮的楷体出自这个骄横任性的大小姐之手，使玉娇龙的形象一下变得丰满且有厚度了。在中国人眼中，一笔好字就等于一个人的身份与名片，或者说是一个人的门脸。练字这样一个情节为小姐的家教、出身做了交待，同时也是为其后玉娇龙的恃技逞狂的多变性格作出衬托，将其“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独特身手烘托得恰到好处。这看是闲笔一带而过的镜头，却有着画龙点睛的作用。

中国文字（已经由此派生出来的其他亚洲国家的文字）是一种图形，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绘画艺术。用在《卧虎藏龙》一片中，却是极为恰当地将我们前面所探讨的东方文化做了不着痕迹的展露。如此之处不胜枚举……

也许，这些就是《卧》剧征服西方观众的重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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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读金庸小说时，每每看到书中那些彩色插页时都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文化氛围与书卷气。当所有可以意会的，可以感觉的，可以想象的，全被实而又实的画面所替代时，那一份情思便消弭得无影无踪。

但是在《卧虎藏龙》中，月夜下的搏杀，竹林间的打斗，配以间或可闻的梆鼓把书中那些虚无缥缈的武林世界尽现眼前。整个影片的青蓝色调给人一种“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感觉，典型的中式庭院和室内的条案、太师椅以及字画、文房四宝等最具中国特色的道具把东方文化的神秘韵味赋予了万种风情，它蕴涵着令人纠缠不清、割舍不开的浓烈的中国结。

综观本届奥斯卡奖获得提名最多的两部影片《角斗士》与《卧虎藏龙》，我发现在题材、式样上竟有很多相似之处，这倒是历届奥斯卡参赛影片中不多见的。例如，两片均为古装片，同是刀光剑影的打斗故事，也同样以悲剧结尾。

但是这样两部影片的效果却又截然不同。

我们从《角斗士》中看到了好莱坞模式所具有的全部特征，它无疑是一部颇具观赏性的电影，西方人喜欢它。我们看到影片以高超的数字技巧重现古罗马竞技场的风貌，用计算机为观众描绘出那虚拟的狂热的角斗看客，一切都令人满意，可是它的特色呢？它讲述了一个暴君和一个伟大的牺牲者的故事。没有更深刻的内涵。没有人会想从这样一部影片中看到历史――尽管它是以古罗马为该片的背景。这是好莱坞最主要也是最致命的问题：形式大于内容。

《卧虎藏龙》却是另一类影片，它没有大的场面和令数码科技一展身手的地方，但是它却给人们带来了惊喜，那是一种犹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的兴奋与新奇――中国的文化竟有如此魅力。它所带来的是与《角斗士》迫人热力截然相反的感觉，一种淡淡的，犹如秋夜的水、暮春的风，平和、淡雅，让你不知不觉地接受了它。

对于人物，也许人们对李慕白的作为很难理解――那是一种基于江湖道义和程朱理学的杂交产物在左右着他的行为规范。但是这似乎不是大问题，因为李慕白这个人物在剧中只是一个符号，一个主要人物行为发展的垫脚石或转折处的标杆，没有实质性的意义。

至于玉娇龙的所作所为与西方最为普遍的新一代叛逆女孩，或曰问题女孩一模一样，对这样的人物的理解简直不用多废笔墨即可马上融入西方人思维模式。

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也许，这是西方观众能够喜爱《卧虎藏龙》的又一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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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影片可以说是导演的一个梦，一个萦绕在心、挥之不去的情结，一个倾注全部心血的艺术结晶，一个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婴儿。

李安也不会例外。

如果我们把李安近年的几部重要作品连成一条线，便不难看出那是一个近乎圆圈的螺旋：从《推手》中，我们看到东西方文化与伦理道德的碰撞，如果把它比做李安为中国的旧伦理唱出一曲挽歌，可能并不为过。时隔两年后，在《喜宴》中，李安又在一种闹剧式的文化氛围中巧妙地编织了一个东西方文化温馨交融的现代神话。到此时，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实际上是一败涂地，当郎雄扮演的高父最后离开美国在机场安检时举起双手的场面令人印象深刻。我们可以把它看成一种投降的姿势，一种对西方文化的妥协与无奈。接下来的《理智与情感》，是一个中国人用中国人的视点去演绎一部纯西方名著。《冰风暴》的出现使我们感到李安已经是一个彻底西化的华人导演了。

我们可以理解――尽管并不能苟同――似乎所有的华人的电影艺术家（甚至可以再扩展到所有的艺术家）只要来到西方，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融入西方文化主流，早日为西方观众所承认。在他们的作品里，我们再也看不到中国文化的印记，似乎他们除了黑头发、黄皮肤以及被尘封的岁月所遗忘了的华人的历史外，就没有什么与祖先有关联的东西了。

但是接下来李安让全世界瞠目结舌了――似乎一个成功的导演总会经常让世界惊讶的――在《卧虎藏龙》中，李安重又回到了他最熟悉，最珍爱，或者说最拿手的东西：将东西方文化进行了融合，但是这次投降的不再是华人，而是全世界。

当我们审视李安的创作轨迹时，就会发现轨迹的起点和终点并没有重叠，它只是同处一轴，但却不在一个层面上。

也许，这就是《卧虎藏龙》能为西方观众接受的一个重要条件？